天魔的灵力可以帮他将房屋一点点恢复原样,床,桌子,纱帐,还有昭言握过的笔,穿过的长靴和衣裳。
眼前的场景和昔日再无差别,小东西坐过的凳子都重现在身边,可心里被剜走的一块始终无法填补,空落落,却又沉甸甸的,叫人喘不过气。
萧溯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身,面色凝重。
为长久保存昭言和孩子的魂魄,他将它们放置在了引魄灯内,用灵力供养。
他举起引魄灯,看着浮在灯内的两个颜色纯净的魂魄,眼角眉梢的狂傲陡然坠落,失落得像被主人遗弃的大狼狗。
两千多年的光阴都挺过去了,可在感受到过与爱人相处的温柔后,在这凡尘独处一分一秒都被无限延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是锥心刺骨的痛,比渡劫失败被雷劈断了筋骨还来的惨烈。
“言言听得到我说话吗?”萧溯低沉的声音于室内响起,它沙哑,小心,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希望。
但魂魄并无反应,它们在引魄灯内闪烁,散发的幽蓝光芒冷而寂静。
萧溯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我给言言找一副身体好不好?”萧溯再道,“像言言一样干净又漂亮的身体。”
“或者,我等你投胎转世。”萧溯想到这点,眼睛亮了下,“我去找你的父母,把你的魂魄放回她的身体,让她赋予你新的生命。”
说完,萧溯不知想到什么,眉目突然又沉寂下去。
他可以等,等昭言长大,等十八年的光阴过去,等昭言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他与昭言的孩子等不了这么久。
引魂灯能维持尚在腹内的胎儿的魂魄原形多久,它形态本就不稳,失去依偎着的父体魂魄,它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可左思右想,萧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认昭言的脸和身子,要换了个人,无论换成什么样金贵好看的,他都接受不了。
“你家在哪儿?小镇?”萧溯站起身,提着引魄灯,仿佛牵着昭言的手一样,他对它说话,“你说灵溪是你来时的路。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你不是常说要回家吗。我去见见你的父母,孩子我也会想办法维持它的形状。”
若是往日,萧溯从寒山去灵溪需花费数个时辰,而飞升后萧溯抵达灵溪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他轻易破了灵山的结界,站在了灵溪旁边。
却不想,他遇见了云想衣。
云想衣转头,依旧是看着他手心提着的魂魄:“为何来此?”
“关你屁事。”
“你不杀我?”
萧溯不屑于回答,故不开口。
云想衣一点点转移了视线,负手而立,身侧是漂浮的白色长袍:“灵溪是灵山的入仙口,多数渡劫成功的人都是躲在灵溪内才免过一遭。因此往日用灵力护着,不准魔修玷污半分。”
“所以呢?”萧溯问。
“我可用灵力掩去你一身煞气。”云想衣道,“如果你想带他回去。”
萧溯猛得睁大眼睛:“你都知道什么?”
“那日我并未走远。”云想衣指的是闭关出来与萧溯的第一次见面,“炉鼎进了灵溪反遭灵溪袭击那次,我听见他说他要回家。我猜你会来这里,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更长久些,一年或百年。”
萧溯一把揪住云想衣的衣领,面露厌恶:“偷听人说话确实也是你这种人能做出来的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会好意帮本尊?怎么,是决定讨好本尊求本尊饶你一条小命?”
云想衣任他拽着自己没挣扎,说话的声音风淡云轻:“你已毁了藏雪镇和落梅馆,灵山与当年绞杀魔修一事有关的长老也死于你手下。灵山其他弟子与你无仇,人界也并未得罪过你,你应当不会再闹事。况且你入魔飞升,自此后你的行为由天界掌管,我存不存于这世间,对所有人来说意义都不大。”
萧溯像是听到什么很可笑的话,挑了下唇,语气玩味且讽刺:“你是在告诉本尊,你前几千年存在的意义都在于本尊?你什么毛病……”
“我不否认。”云想衣打断萧溯的话,一双如霜寒的眸寂静凝视萧溯,“你是秩序最大的威胁。”
萧溯一把松开他,云想衣护他孩子,他饶云想衣一条命算彼此再无瓜葛。他无意与云想衣耽误时间,更不想和对方聊什么生死意义。
全是狗屁。
云想衣开口:“即使你成天魔,灵溪也非等闲之地。它由灵山养护了上万年,下设的法阵最忌魔修。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你送他回家,我等你消息。”
萧溯气笑了:“本尊何时说要与你同谋。”
“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
“滚。”
云想衣闭口,不说话了。
萧溯转身重新面对灵溪,他探出手感受灵溪的法力,以确保自己可以带着两个魂魄安全渡过。
但事实如云想衣所说,他的煞气刚接触到溪面溪水就开始疯狂汹涌。巨浪席卷,带着澎湃的灵气,直直朝着萧溯攻击而来。
萧溯可以躲,但真正进了灵溪之后,他不能保证他护的住怀中两个易碎的魂魄。
萧溯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云想衣。
云想衣:“我有个要求。”
这话听在萧溯耳内,像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但若将云想衣的行为理解成交易,这确实也让萧溯稍微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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