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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木板被泼水清洗干净,在写下一个议题。
    这样快狠准得解决问题是众多商人闻所未闻的。
    他们更习惯是将一个问题绕来绕去互相磨,磨到先失了耐心的那个人退步。
    只是当自己的每个议点落实到纸上的时候,有些问题就藏不住了,譬如短视、譬如浑水摸鱼、譬如不诚心。
    在第一日夏安然拿出这法子的时候诸人还有些没弄明白这小县令是要作甚,没有准备,当夏安然极其切中要点得将他们意见记录下来的时候……众人看着这简单的概括都有些牙疼。
    牙疼之余又不能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他们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譬如在谈到紫菜售价的时候,贾商人诉了一番为商的苦楚,又道了百姓不易闽地多大风养殖多风险。
    结果夏安然点点头,就在纸上写了贾商人嫌收购价低。
    等他把纸条贴到墙上的时候贾商人顿时一阵牙酸。
    不是,夏县令,你好歹也是个进士公啊,能不能用一些更文人的词汇?更阳春白雪一些?
    那个“嫌”字看的人好生难过啊。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是我们不能更婉转一些吗?
    夏安然敲敲桌子,表示,不行,下一个。
    于是等到第二日,大家说的话就更加委婉了一些,但是夏安然经过长期的应试教育,非常熟练得掌握在一段文章里面寻找中心话的技能,哪怕他们说得再婉转,他也能将外头包裹的花团锦簇给扒开,露出最赤裸裸的利润交换。
    第三日的时候,商人们已经懒得再找掩饰了,钱、利、货、人脉;损失、赔偿、成本、风险,均都一一被列出,最初的结盟队友在夏安然被迫的站队中慢慢发生了变化。
    原本互相默契的配合,因为他的乱拳给打乱,闽地商人自然想要薛家的线,但是同时他们也想以最小代价用薛家的线。
    问题在于,他们所经营的范围,不可能没有重合。比如布庄生意就肯定和染坊生意有一部分交叠,药材生意和香料生意也会有一部分冲突。
    薛家要利润最高成本最低的,谁让步?还是谁都不让步?
    我让你不让,心有不甘,彼此都不让,是要得罪薛家?
    要双赢?那就彼此都要退步。
    薛蟠后来渐渐发现,其实和这些大佬们谈生意很有趣。
    因为等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已经不会再和小商贩一样锱铢必较了,他们仿佛天然带着一种使命感,将闽地产品卖出去的使命感。
    如果他问夏安然,夏安然就会告诉他这是一种叫社会责任感的东西。
    能坐到这个台子上的,都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人了,他们是闽地最大的商行,手下有众多铺子和工人,可以说在场的某个人如果倒下了,背后会有数千乃至上万人被影响到。
    闽地的商人,自古到今,都是充满着社会责任感的,他们是一群拼命冲出去,待得功成名就,或是带着技术回来,或是带着良种回来来反哺闽地的存在。
    作为全中国华侨祖籍最为集中的地区,福建受制于地理条件的不利,每个成功的商人都会有着一种要带着父老乡亲一起富起来的责任感。
    这是薛蟠隐约感觉到他们和别地商人不同的地方。
    他们更在乎的不是单纯的利益,而是一种可持续性。
    大概就是类似于,哪怕我没了,这条线也要留着——这样一种思想。
    薛蟠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也喜欢讲义气的人。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以前薛蟠就是一个讲究义气的人,现在他做了商人,经历了磨练,反而更加觉得义气的珍贵。
    见到福建的商人如此和他的脾气,他竟然一改最初的模样,放开了同人对杯换盏起来,喝的正是各位大商户带来试吃的茶叶。
    气氛逐渐火热,等这群大佬们意识到薛蟠的真实性格后,他们也很快产生了默契,转变了风格。
    夏安然在边上看着只觉得好笑。
    笑这群大佬们不知道,薛蟠虽容易鸡血上头,但是他的脖子上套着一根项圈,这根项圈正是名为“地主家没有粮”的圈子,他和别的富户二少爷不同,他其实就是
    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少爷,再热血,再被洗脑,等到谈到了钱上头,他就很快会冷静下来。
    最后几个大佬也只能感叹,怪说英雄出少年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看着好忽悠,实则寸步不让。
    讨论了三日,又花了两日细细定下了契书,互相签字留印交官府备案后,这次的会议才算是圆满落幕。
    事实上,第一批货物已经在这几日中陆陆续续到达了永春。
    接下来,他们将要结清尾款,薛蟠将以薛家的名义收购其中第一部 分货物,在和另一部分他吃不下的货物一同北上。
    将货卖给薛蟠是风险最小的,也是利润最薄的,跟着薛家商队北上去勘探新市场的,无疑是利润最大风险也最大的。
    只是行商就是如此,胆子小的人是永远赚不到钱的。
    这样一番磨蹭,等薛蟠跟着挂有薛字商旗的队伍出发时候,已经是四月初的事了。
    商旗是在扯皮时候,薛蟠让薛家人给他送来的。
    他过来时候轻车简从,虽带了些准备采购的骡子和板车,但是实在没想到现在情况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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