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闯说:“知道一小部分。”
乔以笙心头一动,转头看他:“所以你对你二哥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心理?”
陆闯漆黑的眸子笔直注视她,锋利的嘴唇抿了抿:“对任何人都没必要完全交待自己。”
毋庸置疑,“任何人”包括她。理智上乔以笙觉得是应该的。他一直以来也确实不愿意向她敞开他的心扉。
但感性上听他亲口这般对她讲出这句话,乔以笙还是有点难受。
想一想,他今天说是时间有限,暂时不方便再带她去看他其他产业,对应上现在的话,或许就是他想对她有所保留的借口。
连他挑选杜德友来和她碰面,都是因为杜德友在她这里已经不是秘密罢了。
而他现在丢出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回答问题,也在暗示她,不要以为他今天带她去见杜德友了,就等于他向她敞开所有、她能肆无忌惮地知道所有吗?
短暂地受伤一小会儿,乔以笙还是想继续试探他的底线。
他从前也什么都不告诉她,现在不就被她逼得一点点妥协、一步步让她了解?
乔以笙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佯装不在意他的话:“嗯,毁掉陆家是大事,谨慎些好。”
陆闯就势提出:“你要套的话已经套到了,也不要再和我二嫂过多接触。”
乔以笙点头:“知道了,我和你二嫂理应交情浅薄,不该有频繁的接触,被人发现的话,对我、对你二嫂都会有怀疑,不小心就会碍到你的事。”
陆闯则补充:“你有没有想过,我二嫂那天可能是故意透露给你的。”
乔以笙怔愣:“……目的是?”
她和陆闯的信息是不对等的,从她目前的角度猜不透缘由。
“我只是这两天多想了点事情,猜的,暂时无法求证。但以防万一,必须警惕。”强调完,陆闯才解释,“目的可能就是把你拉进来。”
乔以笙费解:“你的意思是,你二嫂是假装刚知道我是乔敬启的女儿?”
陆闯说:“在我原先的了解里,我二嫂是不知道的。但她是不是假装,我无法确认。可能她确实不知道,但我二哥知道通过她知道你和她的接触后,察觉了你的意图,授意我二嫂透露给你。”
乔以笙提出新疑问:“你二哥应该自始至终清楚我的身份。为什么之前不拉我入伙,现在才拉我入伙?”
陆闯双手抱臂:“之前你没有跑来探究你父母的死因。或许他看你发现这件事了,临时起意。”
“又是‘临时起意’……”乔以笙要笑不笑地吐槽,“不愧是你二哥,和你一样,喜欢玩‘临时起意’。”
内涵的自然是陆闯白天就是用这四个字来回答为什么送她回杜晚卿家。
紧接着乔以笙又玩笑:“你二哥比你看得起我,比你更懂得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
心里乔以笙清楚,陆昉看中的只是父母车祸真相给她加注的对陆家的仇恨。
陆闯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指节微曲轻轻叩着烟盒的一侧,抖出一根香烟,似突然转了话题,问:“乔以笙,见到你舅妈和你表哥,开心吗?”
乔以笙不回答,等待他的后文。
陆闯塞了烟进嘴里,凝视她的双眸蕴满幽邃:“不提报仇的困难,报仇的风险也是很大的。你如果想报仇,你考虑过你舅妈和你表哥没?”
“你说你可以不惜拼劲你那条命,倘若你的小命真的丢了,你的舅妈和你的表哥会有多难过?他们失去你的痛苦,必然不亚于你失去你的父母。”
“而最快的结果呢?也许不仅你自己的小命丢了,还会牵连你舅妈和你表哥的性命受到威胁。你父母当年同样无辜,就是受牵连才出事的,你觉得陆家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话,不会对你舅妈和你表哥下手?”
“……”他的话犹如一根利刺,精准地插入她的心里,乔以笙整个人都不好了。
失语半晌,乔以笙问:“……这就是你送我回我舅妈家的真正原因?”
“是。”陆闯捏着打火机在手里咔哒咔哒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点燃烟,“乔以笙,放弃亲手报仇的念头。你已经看到我这些年为了毁掉陆家而做的准备了,心里该有底了,可以相信我的决心和实力,我会帮你把你父母的那一份一起报了。即便为了你舅妈和你表哥,你也不应该掺和进来。”
乔以笙又一次陷入无言,久久沉默。
所以今天这趟行程就是为了劝退她,而不是向她妥协,同意她加入他。
陆闯到底收起了打火机,只是将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
乔以笙复开口:“……你呢?你就不怕牵连身边的人?”
陆闯斜勾唇:“我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不是很清楚吗?”
“你怎么没有亲人?你在杜叔叔面前都把我爸爸认作你的亲人,我、我舅妈、我表哥,也都是你的亲人。”乔以笙眼里蓄了潮湿,“你没点良心的吗?我这么喜欢你,我舅妈和我表哥对你这么好……”
“不是,”陆闯毫不犹豫而面无表情,“你们不是我的亲人。”
乔以笙却灵光一闪想到某种可能性,她登时抓住陆闯的手臂:“我明白了,你明明喜欢我却别别扭扭地推开我,要我撇清关系,不是怕我妨碍你,是怕你自己连累我,我会有危险对不对?”
第235章 驹
即便不是全部,也一定包含了这方面的原因,否则他也不会想到让她考虑舅妈和表哥,必然是他自己有过类似的思维。
但陆闯没有正面承认:“如果这种想法,能让你放弃亲手报仇的念头,那你可以这样认为。”
乔以笙才不管他前半句的内容,她的耳朵只听得进最后半句。
“你就是怕连累我,”乔以笙两眼通红,踮起脚捧住他的脸,“你就是怕我有危险。”
电灯折射进他眸底的光线衬得他那双眼珠如黑曜石般。
陆闯低头迎见她的眼睛漾柔软的水波。他拉开她的手,按她在床边坐下,不让她继续站着:“那你就是愿意放弃亲手报仇。”
乔以笙则往前倾身,紧紧搂住他的腰,高高仰脸:“你没发现你的话前后矛盾?你一边让我放一百二十个心,向我传递你非常有自信非常有把握能毁掉陆家,一边却怕牵连我。你既然满口肯定能连我父母的仇一起帮我报了,不是应该什么都不怕吗?”
陆闯张了张嘴,不知似要反驳还是解释。
乔以笙权当他想狡辩,抢先道:“不是只有你怕,我也怕。怕你有危险,怕你孑然一身。”
她侧过头,将脸贴在他的腹间:“小马,不要再推开我。让我陪着你吧。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我怎么忍心看你孤孤单单……”
安静须臾,陆闯只再一次问:“你要不要放弃亲手报仇?”
乔以笙以谈判的口吻反问:“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陆闯没回答。
比起不同意,乔以笙更倾向于,他现在可能无法立马做出决定,还需要仔细地考虑。
乔以笙便给他考虑的时间。因为她自己也没考虑清楚。
她只能承认,舅妈和表哥,确实令她原本坚定不移的念头产生动摇……
视线落向那个陈旧的纸箱,她询问:“你看过里面的东西没?”
在此时此刻姿势之下,陆闯难以对她遮掩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通过他的反应,乔以笙猜测:“……没有是吗?”
没有的话,从她和舅妈离开到她下楼来找他的这段时间里,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只是盯着这箱东西干坐着发呆?
“我先替你看?”乔以笙提出,仰头征询他的同意。
逆着头顶的光,陆闯的表情晦暗不明。
乔以笙当他的沉默为默许,尝试性走向纸箱。
陆闯并未制止她。
乔以笙确认他内心是矛盾的,感同身受他那种想看但不敢看的心理。
纸箱虽然是被戴非与的民宿用品压在最底下的,但在被压之下积了些陈年的灰上面。
箱子口原先也是贴了透明胶带封住的,可随着时间的久远和灰尘的侵袭,透明胶带自动脱离了纸箱,并没有粘住,撕都不用撕。
乔以笙打开纸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锅碗瓢盘。
她转头看一眼陆闯。
陆闯的视线不在这边,悄无声息地走去窗边,打开了窗户,刚刚咔哒一声打开打火机,点燃他那根叼在嘴里已久的香烟。
转回头,乔以笙一件件地拣出锅碗瓢盘放到地面,拣的过程中也一件件地仔细端详。
有个很小的牛奶锅——乔以笙用陆闯可以听见的音量笑说:“原来小马哥哥也是要喝牛奶的。你小时候那么能打架、现在又长这么高,柳阿姨给你煮的牛奶一定功不可没。”
“……”陆闯没给反应,保持着背对她的抽烟姿势。
乔以笙取出两只成套的碗,一只大碗一只小碗,小碗上竟然还有一匹小马:“你给圈儿买的小狗杯,肯定就是受小时候你的小马碗的影响吧?”
而且这小马的线条歪歪扭扭的,和碗本身似乎不配适……?乔以笙进一步猜测:“碗上的小马是不是你自己画的?你小时候的画工不怎样啊,怎么还有脸吐槽我的名字是两颗鸭蛋?”
陆闯自然还是悄无声息。
两双和两把汤勺也在,同样是一副大人一副小孩。
而装着上述物品的是最大的一口汤锅。乔以笙有理由相信:“柳阿姨从前包的饺子,就是放在这个锅里煮的?我和你就是守在这口锅边上捞茴香馅饺子吃的?”
陆闯安安静静。
乔以笙往箱子底瞅。
垫在最下面的是被褥和枕头,应该没其他东西。
在这之上的物件特别零碎。
譬如有只小花瓶、有面镜子、有把梳子诸如此类。
完全可以想象,匆忙之间柳阿姨只来得及带走比较要紧的东西,这些琐碎的生活用品,等换到新住处还能买新的。
唯一可能遗漏的看起来比较特别的只有那只小马碗吧。
带着小马碗,乔以笙走向陆闯,驻足他的身后,从他的后背抱住他的同时,伸到他面前的手向他展示小马碗,笑着说:“喂,明天我舅妈包饺子,你就用它来吃吧。”
陆闯:“……”
乔以笙能看见他低头看碗了,但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具体表情。
他该死的自尊心恐怕也不希望她看见他的表情。
乔以笙的手抓着碗轻轻晃了晃:“你不会在想,这么可爱的碗,有毁你现在高大威武的大少爷形象吧?”
她欠欠地戏谑:“唔……你想得没错,确实毁你形象。”
由于窗外有风往里吹,带了他正在抽的不知道第几根烟的烟气,冷不防呛了乔以笙满口,话尾音未落她便咳了咳。
陆闯揿灭烟头,转过身来,开口便是数落:“这次是你自己上赶着来闻二手烟的。”
乔以笙止住咳之后也数落:“麻烦你少抽点,抽多了影响接吻的体验感。”
说起来她倒是挺佩服陆闯,没记错的话大学就见过他抽烟,他的烟龄挺长的,可他牙齿不见黄,嘴巴也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