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关无所防备间,又被猛地一拉扯,身子顿时朝着慕容星的怀中倒去。
黑亮的桃花眸倏然划过些许惊惶,邵关拼命压下喉中涌上的惊呼声,双腿一曲,就完全被慕容星整个抱在怀里。
他这时才发现,慕容星的眸子里空洞一片。
邵关下意识地闭上眸子,一片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
邵关睁开眸子的时候,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让他眼尾一红,狠狠地咬了咬舌尖,才将声音吞了回去。
身旁睡着的少年呼吸绵长,冷冽的凤眸阖上的时候,锋锐的面容就显得缓和少许。挺直的鼻梁落着阴影,薄唇却有些干了的血渍粘在上面。
药物已经解了……只是解药是他的身体。
邵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觉,他不曾觉得后悔,只是有那么些微的恐惧。
因着前路未知,身畔并非故人。
身上的酸楚越来越强烈,邵关却不急着起身,桃花眸沾染了些水汽,莫名有些脆弱。
“慕容星……”
少年的嗓音有些干涩,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讲给你听好不好?”
“有两个少年,他们十余岁就在一起谈论正事,抚琴下棋,还一起策马,到了长安远郊去看漫山遍野的紫色绣球花。”
“他们在一起活得很快乐……哪怕不能行周公之礼,不容于世。可是后来,这个国家被叛臣毁了,一个少年是皇室子弟,被叛军关在牢中。”
“另一个当时远在边塞,却为了救他喜欢的人,领兵讨伐叛军,死在了喜欢的人面前。”
邵关抬手轻轻擦拭去脸颊处的泪痕,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慕容星仍旧安安静静地睡着,他那么小声的话,几乎轻得像是气音,并不会惊醒一个睡着的人。
“然后……可能是上苍可怜,被囚禁的少年自杀后重生了。他想要再去找喜欢的人,和他一起,想办法让叛臣伏诛,继续过以前那样的生活。”
“但是他喜欢的人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情,并且因为一些误会,对他极为厌恶,还同叛臣相处甚欢。”
“你说……这两个少年是不是没有希望了。”低低的嗓音带了些哭腔,显得有些软糯。
邵关说完,极轻地起身,忍着身体传来的不适,走到屏风后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袍捡起来穿好。
“如果那个重生的少年喜欢的人能够活得开心,大约也算是一种成全吧。”
待帐中恢复了安静,床榻上沉沉睡着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眸子。
凤眸里没有一丝刚醒转之人的困倦之色,像是无所波澜,细看下却泛着淡淡的心疼与悲凉。
慕容星起身,将凌乱的床单扯下,撕成几块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浅淡的瞳色映着明灭的火光,看不出心思。
他出了营帐的时候,夏统还依照规矩站在离营帐十步开外的地方。
“世子……您醒了?身体可还有何处不舒服吗?”
慕容星按了按眉心,扫视过周围巡逻的士兵,淡淡回答道:“已经无碍了,昨天可有谁入过我的营帐?”
“哦,太子殿下来过……还有一个粗布衣服的姑娘,看起来像是外头的难民或者狱里的囚徒。”
慕容星凤眸微眯:“他们何时走的?”
“都到了凌晨才走,不过那姑娘……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夏统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太子殿下说,是世子您中了药……那姑娘替您解了药,自然是不能留下的。”
第26章
“昨日我让你安排暗卫去偏营,可有什么人去过那里?”
夏统神色一凛:“是魏国的一名舞女,已经将人拿下,秘密关押起来了,静候世子处置。”
冬季的早晨天幕亮得晚,整座军营除了四处巡逻的士兵,还未到晨起的时候。
慕容星微微颔首,眸子已经全然冷彻下去,翻涌着淡淡的戾气和杀意。
“人关押在何处,同我过去。”
嘉峪关雄踞于崇山峻岭之间,四周多得是可以开辟充作牢房的山洞。
两人驾马疾驰了数里,人迹罕至的山林间拨开繁茂的藤蔓枝叶,便是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山洞。
黑黢黢的洞口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洞壁上的积水“嘀嗒”地往下落,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气。
走进几步,便可隐隐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痛苦的嘶喊,几乎让人以为是女鬼在哀嚎。
慕容星缓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神色未变分毫,淡淡问道:“可有拷问出什么吗?”
“这人虽然是女子,但骨头很硬,拷问的暗卫已经鞭笞了大半夜了,仍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肚子里可是藏满了秘密。”慕容星轻笑一声,凝眸望向不远处山洞尽头绑在简易木架上的女子,“就算是剖腹挖肠,也要全部撬出来。”
“见过世子。”
慕容星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落在一身短袄长裙都被鞭子打得破烂的女子面上。
漂亮的面容沾染上了血污,早就没有宴席上起舞时的温柔妩媚,而是神情狰狞宛若索命的恶鬼。
“说说吧,为何要中途离席,去往我的营帐?”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如厕,走错了营帐。”
生硬的中原话断断续续,听起来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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