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默流不出眼泪,那双眼睛憋的通红,一串串淌下来的都是血。他边哭边擦,三两下半张脸全是血迹,可那样子一点都不凶狠,反而像是被谁欺负了。
“我不、不想死了,可是我、我已经……”他哭得伤心,拧好的脖子又断到一旁,斜斜地挂在皮肉上,话说不下去,三两下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流出来的鼻涕都是红的。
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怪恶心的,夏濯往后仰了仰身体。
如果是因为没活够才留在此处,那这个执念是很难解决的。他们又不是什么神仙,随手一挥就让人起死回生。
“既然不想死,为什么要自杀?”
胡子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拢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某种恐惧所罩住,两条腿开始小幅度地抽搐,声音都干涩了:“自杀的时候好痛苦,我每天都要经历一遍,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夏濯忽然记起住进来第一晚时,胡子默在窗后吊死的身影也哀恸地在艰难出声。
他当时询问过关渝舟对方说了什么,可惜关渝舟也没有听清。
现在他明白了,胡子默一直在重复的话就是“我不想死了”。
所以胡子默是因为每日重复着死亡过程觉得难以忍受,他不愿生前受苦死后也受折磨,可又找不出能解脱的方式,他也不知道自己死前最后的念头是什么了。
强问怕是问不出什么直接线索,夏濯想了想,打算从其他地方入手,聊点别的:“你还记得你班上的体委吗?他说之前都是他的错,一直想再和你道一次歉。”
胡子默下意识挣扎的动作一缓,一双手从脖子上垂到两侧,苍白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绳子深嵌进去的勒痕。他盯着地面,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呆滞地说:“我不想死了……”
重复来重复去都只是这一句话,夏濯有些头大。他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可胡子默都没有反应了。
静默了片刻,关渝舟开了口:“胡子默,如果时间倒退一切重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夏濯醒悟,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最想做的事应该就是死时最后的那个念头了。
胡子默抬起脸,脸上的血遮住了大片的苍白。他的嘴缓慢地张开,窗外的雾却在这时散了,月光给他描上一圈轮廓,称得那双眼睛更加通红。
“想……”他呢喃。
夏濯投去鼓励的目光。
“想见……”
话音被吞噬进夜色中,似一声哀叹,他身影也随着这哀叹一点点地消失了。
夏濯起身去拦,却只抓住了空气。他无语地看着满地血迹,“倒是把话说完啊!”
窗外的景还是那片景,除了一片狼藉,胡子默什么都没留下。
“先回201,今晚没什么事了。”关渝舟拍拍他的肩。
“好吧。”夏濯站起来,往门走了几步,又低头勾住他的衣摆:“关老师,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啊。”
关渝舟手朝后一捞,将他牵住,“没有,本来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回答,顶多只会给参与者一个大致的方向。”
而想要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就是这个所谓的方向。
夏濯心里舒服一些,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了会儿,迟疑道:“外面有动静。”
“有人?”
“唔……对,有人在聊天,我听听……”夏濯屏住呼吸,十来秒后扭过头:“在聊什么出生人口下降问题,声音不是卫嘉祥的,我们要出去吗?”
“嗯,出去吧。”关渝舟说完,伸手推开了门。
两人合门而出,靠在走廊上小声说话的人听见声响同样回过头,杨叔和碎花裙这个点竟然还都没睡。
几人远远打了声招呼,待他们接近,杨叔弯着腰垂了垂发酸的腿:“结束了?我在这站了整个晚上,要不是有个人陪说两句话,还真得憋出火来。”
碎花裙弯眼笑道:“杨叔可紧张了,隔一会儿就去楼梯口瞅两眼,怕卫嘉祥突然回来。”
“他回来就回来,反正现在的卫嘉祥就是一个小菜鸡,翻腾不出什么水花。”夏濯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叹气道:“和料想的有点偏差,重要的信息没撬出来,明天还是先把信箱的事情处理了,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新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你们安排,反正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就跟着你们混!”碎花裙从杨叔那里听来了在食堂的事,摆明了自己要当小尾巴。
更重要的是杨叔苦着脸求她一块儿行动,虽然她不知道其中原因,但她本身就想着和这几人一起,杨叔的邀请反而解决了她不知怎么开口的困扰。
约好了明早聚头的时间,四人便就地散开。
也许是心里惦记着明天的事,夏濯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胡子默吊着摇晃的影子,一会儿是烟雾缭绕的坟,一会儿又是关渝舟红着一双眼睛漠然地望着他。
天未亮时一睁眼,浑身都是汗,关渝舟还在他身侧浅眠,几日没休息好,暂时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怕把人给闹醒,他僵着半边身不敢乱动,抓着胸前的戒指慢慢放缓了呼吸,却再也睡不着了。
本以为就这么耗着到天亮,煎熬中,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
“上次那个故事我讲到哪了?”关渝舟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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