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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第138节
    忖了忖,容舒拿过一盏银嵌玉宫灯,缓步走过去,挑开布帘子。
    男人同先前一般,静静靠坐在墙下。
    容舒挑开帘子之时,他侧头抬眸,沉默着望向她。
    良久,他哑着声道:“结束了,容昭昭,都结束了。”
    第一百零五章
    “结束了, 容昭昭,都结束了。”
    薄光拉出一层光纱,轻轻罩在男人深邃的眉眼里。往常那双寒潭似的眸子, 此时像是落了火星子一般, 翻滚着火焰。
    叫容舒一时想起了除夕那夜, 绽放在雪夜里的焰火。
    虽然从不曾开口问,但容舒知晓顾长晋今晨离开东宫是为了萧馥。
    他离去时,她曾撩开帘子定定看了他半晌, 看出她眸子里的担忧,他还温声安抚她:“我会平安归来。”
    这句话,顾长晋常对横平几人说。
    从他们立誓效忠他的那一日起,他就知晓, 他的命不仅仅是他一人的。
    唯有他活, 横平他们才能活。是以前程未卜、吉凶难辨之时,他总会说上这么一句话,叫他们安心。
    可同样一句话,与她说, 又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想叫她安心, 更想叫她等他。这句话,安的也是他的心。
    她与他之间, 实则许多话不必开口。
    容舒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没说他为何要离去。概因她知晓他要去做什么,他也知晓她知晓他要去何处。
    “我知道。”她知道他会平安归来, 就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受再重的伤他都会回来。
    顾长晋唇角微提, 又道:“若是顺利, 我明日一早便能回来。”
    容舒轻轻“嗯”了声。
    鸣鹿院与大慈恩寺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顾长晋本该继续留在大慈恩寺处理后续的事的,可他实在是想见她。
    想同她说许多话,说他这些年如何一日日走到今日的。
    如何不敢看回头路,不敢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敢放纵自己松懈哪怕是一个呼吸的片刻。
    他怕自己看了想了放纵了,便会走不下去。
    直到她来到松思院。
    那绣着石榴花开的幔帐只要落下,他便能做回他自己,做回浮玉山的岁官儿。
    画帘轻轻一晃,容舒从内殿走出,在他身边坐下。
    住进东宫的这些日子,他每夜都会给她守夜,但她从不曾踏出过内殿,始终安静地站在这卷棉布帘子内。
    今夜,是她头一回跨出这棉布帘子。
    容舒放下手里的小宫灯,下巴抵着膝盖,问他:“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说?”
    关于浮玉山,关于他的至亲。
    顾长晋道:“从大慈恩寺策马回来时,的确是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真回到了这里,忽又觉得那些话都不必说了。”
    容舒轻轻颔首。
    他若想说,她便听。若不想说,那也没什么。
    外殿烧了地龙,但没摆炭盆,与内殿相比,要冷上许多。容舒下榻时就只披了件外袍,这会坐在凉飕飕的金砖地,忍不住缩了缩脚。
    她这小动作才刚做完,一件带着雪松气息的大氅忽然从天而降,牢牢罩在她身上。他这衣裳委实是大,容舒被拢在里头,瞧着就像是一株扎在地里没了柄的蘑菇。
    顾长晋望了望她,旋即半落下眸光,压了压眸底的笑意,方抬眸,问道:“可还觉得冷?”
    容舒摇头,他又问:“方才吓着你了?”
    “没。”容舒道:“我知道是你。”
    她顿了顿,“萧馥是不是死了?”
    “嗯,她为你准备的那颗‘三更天’,我还给她了。”顾长晋道:“陪她一同吃下‘三更天’的,还有谭治。”
    容舒猜到萧馥会死,却没想到谭治竟也被顾长晋从扬州送到大慈恩寺,与萧馥共赴黄泉。
    “谭治他……也死了?”
    “死了。”顾长晋淡漠道:“他们吃下‘三更天’后,我站在门外,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方离开。”
    萧馥与谭治便是不吃“三更天”,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顾长晋想,在梵青大师说出萧馥的藏身之地时,他便可以杀了她的。
    只他想看萧馥前世是如何逼死容舒的,也想叫她尝一尝一个人的信念被摧毁的滋味儿。
    让她知晓他的身份,知晓她殚精竭虑谋划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看着她陷入绝望,又因着死后都要与谭治纠缠而发疯。
    痛快么?
    痛快的。
    谭治咽气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陷入了许多幻觉里,有一幕便是他在大慈恩山撞见萧馥作画。
    萧馥画技卓绝,十三岁那年便以“春山先生”之名名扬大胤画坛。谭治在大慈恩山里无意中的一瞥,便认出了眼前作画的少女便是他尊崇不已的“春山先生”。
    也是这一场意外,叫他的人生彻底颠覆。
    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眼中出现的皆是心中念念不忘之人。
    谭治会想起他与萧馥的初遇,顾长晋一点儿也不意外,叫他意外的是,最后一个出现在谭治嘴里的名字不是“郡主”,不是“春山先生”,也不是“闻溪”。
    而是“父亲”与“珍娘”。
    他说“对不住”,说是他辜负了他们。
    “谭治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你外祖与阿娘说的‘对不住’。”
    容舒默然。
    片刻后,她道:“莫要阿娘知晓他死了,便让阿娘以为他被关在牢狱里。”
    到底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兄长般的人,便是再恨他,知晓他死了,阿娘多少会有些伤怀。就像当初她一簪子插入张妈妈的脖颈时,她心中亦是感伤的。
    顾长晋应了声“好”,又同她说起了旁的人。
    “皇后亲手了结了安嬷嬷与朱嬷嬷。至于闻溪,皇后以她中邪为由,喂她吃了驱邪的药,吃下那药,她大抵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顾长晋顿了顿,道:“这世间需要有一个清溪郡主。”
    唯有如此,她方不会有危险,方能作为沈舒去她想去的地方。
    容舒至今都不曾见过闻溪,也不想见。
    只此时听说闻溪一辈子都醒不来,多少有些唏嘘,但她并不觉同情。
    单是她对陈梅做的事,便已是不无辜了。
    一啄一饮,皆有因果。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恶果。
    “至于林清月,她自愿服下哑药,留在大慈恩寺照拂张妈妈与闻溪,戚皇后允了,留下了两名婢女,供她差使。”
    那两名婢女是作何用的顾长晋不必说容舒都知晓。
    她抠了下指尖,道:“张妈妈可还会醒来?”
    “孙医正给她看过,道她如今能活着已是奇迹。”言下之意,那便是醒不来了。
    容舒垂下眼睫,偌大的外殿一下子静了下来。
    顾长晋低眸望她,缓声道:“萧馥与谭治,疼了七个时辰方死去。”
    他们二人本就命不久矣,是以吃下“三更天”后,只撑了七个时辰。
    寻常人会疼更久,身子越是康健,受的煎熬便越长。
    前世,他赶到四时苑时,她眼中已经出现了幻觉,在那之前,她已经疼了许久。
    容舒抬起眼睫与他对视。
    她知道他嘴里说的是萧馥与谭治,可脑中想的大抵是她,前世死在“三更天”的她。
    容舒温婉笑了下,道:“我说过我不曾梦见过前世,那话可不是假话。我当初吃下‘三更天’后,一睁眼便回到了我们成亲的第二日。所以顾长晋,我不疼的。”
    说来也是奇怪,她在松思院醒来时,还能感觉到那股子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的。只如今再回想,却是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场梦。
    顾长晋知晓她在撒谎,却还是轻“嗯”了声。
    “沈娘子已经到了顺天府,我明儿便派人送你回去鸣鹿院。”
    容舒今晨还在问椎云可有阿娘的消息,此时听顾长晋提起,不由得一喜,道:“阿娘他们到了何处?”
    “在大兴县,离鸣鹿院不到一日的路程。只不过冬日的路不好走,沈家的商队星夜兼程地赶路,刚到大兴县便有人病倒了。最迟后日,柳元便会亲自将沈娘子送到鸣鹿院。”
    听见沈家商队有人病倒,容舒又担忧起了沈一珍来,眉心微微蹙起。
    顾长晋一见她这神色,便知她在担忧什么。
    “你放心,你娘和路捕头都无事,生病的是一名年迈的掌柜,柳元找来大夫给他看过,吃几剂药,将养几日便能好。”
    他停了停,不自觉地转了下手里的玉扳指,继续道:“虽不曾生病,但沈娘子与路捕头舟车劳顿,到了鸣鹿院最好能休息一些时日。再者,如今大同烽火未停,也不该贸然前去。到了二月,我再派人送你们去大同。”
    往年穆家军的捷报都是到了三月,方会从前线送来。
    今岁有了萧熠设计的□□以及沈一珍捐给大胤军队的那批火器,与鞑靼的这场战役多半能提早结束。
    二月出发,三月初她们便能抵达大同了。
    到得那会,大同府春雪初融,水草丰茂,牧马场该是一片春色缱绻的好风光了。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是为她做好了所有谋划。
    自从桂嬷嬷来了东宫后,容舒对那不可知的未来本是有些踌躇的。眼下听他这般说,原先略有些惶惶的心一下子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