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玲香发病到去医院,这个过程整整折磨了三年。
其间,周润卿不是没有提起过要去医院,这是每一次都会他妈闹得闭上嘴。
他也了解到一些权威机构,专业的医生都请到家里来了,被周玲香叉着腰用棍子打了出去。
生病了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生病了的,就像喝醉了的人永远说自己没醉一样。
周玲香这次会答应去看病,许是也撑不住了。
杨光的父亲杨涛便是在给孩子办住院手续的时候遇到的周玲香。
那时她状态不错,还算清醒。
两个人决定结婚时,周润卿提前跟杨涛说明了情况,后者只有短暂的吃惊,主意未改。
这个年龄段的婚姻大多是没有仪式的,周玲香领证那天很高兴,将那个小本本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未婚先孕,这是她前一任丈夫没有给过她的。
两个家庭搬到了一起。
这也是周润卿第一次见到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杨光。
小孩儿乐观开朗,长得也可爱得很。
可惜,杨涛可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始于皮囊的爱情也有能长久的,但周玲香不是那个幸运儿。
过了那新鲜劲儿后,杨涛开始暴露本性。
他嗜酒好赌,少有清醒的时候。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总共有四口人,居然有超过一半是不正常的。
得知年仅八岁的小孩不时就要去住院的原因是身患血癌时,周润卿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悲伤了。
他竟然在想:现在这个家里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他不觉得整宿整宿失眠,瞪着一双眼睛盯着看天花板看到天亮的自己有多正常。
怎样的折磨都已经过来了,他开始重新找工作。
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需要他挣钱养着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而已。
周润卿本以为,生活糟糕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下降空间了。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周玲香没了。
是大半夜爬起来洗完衣服,晾衣服时从阳台摔下去的。
阳台那处放了一个盆,里头装着周润卿昨天才穿过的衣服。
他们才搬到这个家来不久,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在这里的窗户上安上防止不慎跌落的防盗外窗。
周润卿眼神空洞的望着窗户想:这个家里总算有一个人活得轻松了。
一天,杨涛喝了酒回来,身上带着一身难闻的酒气。
那时周润卿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处理工作。
杨涛浑浑噩噩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贴在他大腿上,顺着往腿根处滑。
“你做什么?!”周润卿“噌”地站了起来,凭他的人生经历,他完全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
“润卿,既然你妈死了,那你来代替她好不好?我看你也很会照顾孩子,就顺便了。”杨涛打了个酒嗝。
周润卿登时瞪大了眼,固守了二十几年的世界观都开始崩坏。
除了恶心他感受不到别的。
杨涛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来,周润卿直接照着肚子给了他一脚。
这样的情况不会只发生一次。
周润卿还没来得及搬出这个家就发了一次烧,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就连杨光吃的饭都是自己打电话订的外卖。
杨涛这次没喝酒,周润卿生着病使不上力,被他压在床上扯开衬衣时,偏头吐在了床上。
杨涛嘴里一边说着“晦气”和“肮脏”,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自上次在客厅那一遭后,周润卿就在床头柜上放了刀。
他挣扎中伸出手,昏昏沉沉地握住了刀柄。
只需要往前推一下,就能结束眼前的乱象。
杨涛会轻松,他也会。
“哥哥,我肚子饿了。”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的一道稚嫩声音打断了一切。
杨涛并不想让杨光看见这一幕,咒骂着遂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周润卿的房间。
周润卿从杨光口中得知,她的爸爸对她很好,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
“不过,爸爸很喜欢漂亮阿姨,经常会带她们回来,有时候在房间,有时候在沙发上,他怕我不高兴,会说那些姨姨是他的朋友,但其实我都知道的。”杨光眼睛很亮,一点不像一个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哥哥,爸爸是想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对不对?”
周润卿没答。
此后,每一次杨涛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杨光都会及时出现,有时候是说肚子饿了,有时候就说渴了,或者说身体不舒服。
到了后期,杨光需要长期住院化疗。
周润卿每天都会去看她,他话少,小朋友不知道哪里找了一本冷笑话大全,每天都会给他读一个小故事。
她没有坚持多久,病情恶化得很快,读到地五十九个冷笑话故事那天,她已经坐不起来了。
但仍会把手递给周润卿,要他牵着才肯治疗。
“你要开心呀!”
杨光又瘦又小的左手背上全是扎针留下的青紫痕迹,另一只小手上仍打着吊瓶,一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喘了好久才续得上第二句。
“哥哥,你不要难过,你看,我都有草莓蛋糕吃了。”
周润卿并不觉得自己难过,他只觉得心口发闷,像是那处积压了一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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