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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那块‘千杀镇’么?”谢驴子问。
    “是的。”黑子点点头。“那时我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做着那种事,一下子很害怕,差点掉进坑里去。这个时候刚好抬了下头,就看到那块被施工队摆在老杨头家附近的那块石碑上好像在冒着气。”
    “冒气?”
    “是的。就好像……一块肉被蒸熟时的样子一样冒着气,但那气是黑色的,也好像带着点儿红。然后我发觉那块石头上原来那些跟血丝一样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石头上密密麻麻的缝隙还在,你们说怪不怪。”
    他问着,但没人回答。
    在他说了那么久关于这座村子的往事之后,似乎任何再怪异的事情,也都变得没什么可令人吃惊的了,只是他当时的遭遇的确是个令人费解的谜。按说他掉下树的那一刹那,就应该遭到同那批探险者一样的命运了,可是却没有,那些把他身下那棵大树也弄折的活尸放过了他,就好象那些脑浆都干得跟烂布一样的东西还留有思维的能力,能辨认出黑子的脸,或者辨别出他身上的气味,于是就停了手。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联想起黑子之前的遭遇,我觉得不太像是那些尸体复活后还拥有思维能力的表现,虽然之前它们也同样没有要了他的命,不过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它们这种行为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控制。
    那控制来自于坟地里的某样东西。它在控制着那些活尸的同时,也在控制着黑子,因为黑子不是说过么,他最开始用自己两只手挖土坑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是停滞的,这就跟他掉下树后的遭遇一模一样。
    但那个能同时将生与死两类人都控制在手里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我想起黑子说过,他在漫无目的地用自己的手挖着那些土坑的时候,完全没有思维能力,完全凭的一种发自意识的本能。而那本能来自于一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的东西朝他看了一眼之后。
    他说那之后他脑子里就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常常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也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头脑。这么看来,控制着他,以及这个村子里所有复活起来的尸体的东西,应该就是它了。
    但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墓姑子么?
    我记得张晶很明确地说过墓姑子本人已经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而且她的尸体也因为腐烂的速度太快,所以等不及运回老家安葬,就直接在医院里火化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以一具腐烂中的尸体的模样……
    黑子说,他看见一些烟雾样的东西将那具像女人一样漂亮、又是唯一一具没起过尸变的尸体同这东西联系在了一起,后来那具尸体又被混在探险队里的那名很有本事的道士带走。显见那尸体本身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他到底是谁的尸体?
    为什么整个阵子里无论埋葬了多少年的老尸也好,被老尸杀死的村民的新尸也好,都起了尸变,唯独他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同那个长得像墓姑子的东西间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黑子在‘墓姑子’授意下挖的那些土坑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那块‘千杀镇’有什么关联么?
    这一切的关联,同最后他被那名道士带走又有什么关联么……
    脑子里默默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我听见黑子又道:
    那之后,在那块石碑上的黑气全部消失之后,他看到那些活尸又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当即他没有多想,只撒开腿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坟地外跑去。
    带着一丝希望,他希望在那些活尸静止住的同时,这座村子仿佛鬼迷宫一样的局面也不见了,他能找到出村的那条路和那道口子。但一直拼命地跑到日落,他仍没有见到村子的出口,而那些尸体又开始动了起来,并循着他奔跑发出的声音和身上的气味一路朝他追了来。
    无奈之下黑子只能匆匆躲回了自己家的小仓库。
    但总那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后来想起,地面上虽然像迷宫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去,那是因为人的眼睛能被很多东西给欺骗。那么地下呢,地下什么也看不见,只要凭着自个儿对这村子的印象朝村口方向挖地道,是不是有一天就能挖到村外去呢?
    这一念头让他将后来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躲在白家祠堂的棺材里挖地道的工夫上。
    说到这里黑子不仅苦笑起来,一边苦笑,一边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色,轻轻叹着气。
    因为一晃又那么些年过去了,他从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三十来岁成人,所耗费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就令他挖出了那么一段带着我们逃生的路。
    之后,他便渐渐彻底断了逃离的念头。放弃掉所有无谓的尝试,开始有一天没一天地在这村里过着等死的日子,活像一只地老鼠一样。而多年生死悬于一线的生活倒也把他炼得跟头野兽一样,无论听觉还是视觉都极其敏锐,因而在我们的车刚进村子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并因此寻了过来,想看看是不是能借着我们的闯入看到那条消失了二十多年之久的村口。
    但令他失望的是,虽然我们的车声将他引到了王寡妇家附近,他却仍是没有看到村口的出现。这令他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好容易吸到了一口氧气,又被重新拖回了河底一样。
    “只差一点点。”边说他边望向谢驴子,用他那双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的眼睛看着他,哑着声道,“只差一点点距离,也许就能看到村口了。但就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谢驴子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别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扯开话头问:“那么那个道士呢?你后来还见过他么?”
    “没有,”黑子冷哼了声:“像他那样有本事的人,肯定是找到方法出村了,你是没见到当年他钉住那些不化尸时的情形,真的就跟活神仙一样。”
    “那么那个活神仙一样的道士费那么大个周折跟他们到这村,目的就是为了那具男尸么?”汪进贤问。
    黑子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但为什么呢……你说那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的东西也曾带着那具男尸,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我怎么知道。”黑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嘴里轻轻咕哝了声,便转过身去检查窗框上那些新钉好的柳木。“就像你说,为什么这些柳木就能挡着那些活尸,就因为它阴气重么,阴气又到底是样什么玩意……”
    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完,突然间黑子面前那扇窗猛地喀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一只手突兀在这窗上推了起来,直吓得他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随后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唿哨般的风向,呜呜一阵好似鬼哭般凄厉又尖锐地从外头卷过,将窗玻璃吹得再次喀拉拉一阵猛颤。
    这叫站在黑子便被他惊得面目转色的谢驴子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风……”
    “风……”黑子抽了抽嘴角,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喃喃道:“真大的风,不是么……记得我说过什么没……当年那道士在这房门前出现时所刮的那股怪异的风,也就是这么大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咕噜站起身,嘴里发出呀的一声怪叫。
    随即趴到窗户边仔仔细细朝外头看了过去,眼睛因吃惊而瞪得几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仿佛透过那些木板的间隙,他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惊惶的东西。
    “怎么黑子??”见状谢驴子不由忐忑地奔到他身边问。
    没等黑子回答,窗外尖锐的风啸声中骤地传来一阵无比凄厉的猫叫,嗷的一下冲破玻璃和木板的阻隔直冲入我的耳膜,令我不由自主猛打了个哆嗦。
    林绢和罗小乔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仿佛那声猫叫带着种无比强大的感染力,引得人原本便游移在体内的惊恐情绪一触即发,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它那极度痛苦的声音给惊得魂飞魄散。
    随即便见到黑子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咿咿唔唔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发着抖,粗硬的手指指着窗,用几乎听不清楚的话音抖抖瑟瑟道:“黑……小黑……小黑又死了……”
    “小黑??小黑是谁??”谢驴子显然情急中没反应过来小黑是那只被村民吊死的黑猫。
    黑子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用力摇了摇头,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道:“墓姑子把小黑杀死了……”
    嘭!
    此时门上突然响起一声撞击。
    随后,在紧跟而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狂风声里,一个女人低沉的话音从外头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开开门……开……开门……”
    全文免费阅读 198养尸地二十四
    没人敢去应门。
    当时屋里所有人静得连气都不敢出,只有谢驴子一张脸莫名其妙有些扭曲,在他身后的窗框被风吹得啪啪一阵震动后,借着那声音凑到汪进贤身边,犹犹豫豫说了句:“那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听着怎么好像是张晶……”
    经他这一说,我也发觉门外那女人的声音确实很像张晶。
    可是张晶不是死了么?当时看王寡妇家那种情形,她即便没有死也必然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怎么可能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正疑惑着,就听门上突兀又砰砰两声响,惊得那想凑到门缝处朝外看的小邵一下子缩了回来。
    半晌没人敢再靠近那门一步,外头也不再有人吭声,那样隔了不多会儿,就听见门外悉悉嗦嗦响起阵脚步声,似乎外头那女人久久不见人应门,所以预备离开了。可是很快发觉那脚步声并没有走远,它只是绕着屋子边一路慢慢走着,走走顿顿,然后突然又彻底停了下来。
    “啊!”这时罗小乔突兀像被电击了似的一声尖叫跳到了我边上。
    而她原先站的地方,被她撇在一边的林绢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一脸惶恐地看着她,随即离她最近的小邵用力朝她身后一指,憋着声道:“有人……有人!”
    我看到她身后那道窗户前静静立着道影子。
    弯着腰,两只肩膀高耸着用头抵着窗,好像正极力试图透过木板的缝隙看清屋子里的状况。然后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伸手朝窗玻璃上拍了一下,那玻璃立刻就碎了。哗的阵脆响在屋子的寂静里突兀得让人心跳猛快了半拍,而外头那人影立时将头朝木板缝隙处贴了过来,一边又咕咕哝哝说了句:“开开门……”
    “真的是张晶!”见状谢驴子猛跳起身嚷了一句,随后也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三两步便跨到了门前抓住门闩用力一拔,那门立刻就被外头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吹了开来!
    “操!疯了你!”所幸谭哲反应快,眼见一道黑影从门边移了过来马上一跃而起将门板顶了回去,门被合拢的一刹那,我清清楚楚看到张晶在门外头孤零零地站着,原本一向梳得妥帖的长发被风吹得稻草似的披散在脑后,浑身上下全是血,以致竟分不出哪里是衣服,哪里是她的皮肤……
    “……真的是张晶……”门关紧后听见罗小乔呜咽了一声,“她全身都是血……都是血……”
    “看到了!”汪进贤低喝了一声示意她别再出声,一边匆匆帮着谭哲和小邵搬柜子把门和窗都给堵住了,随后贴近了墙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才同谭哲一起拉着呆立在门口的谢驴子退回了屋中间。
    这时谢驴子一下子用力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梗着脖子想要再次往门口处跑,被再次拖回后急叫:“你们干什么!是张晶啊……为什么不放她进来?为什么不放她进来??”
    眼瞅着他越叫越响,汪进贤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怒道:“没看到么,她肚子都给挖开了,活人哪能这样了还到处走!”这句话成功让谢驴子停止了挣扎,一张脸变得煞白,他眨巴着两眼朝周围看了圈,颓然跌坐到地上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怎么办……难道就任她在外头……”
    “现在是不是张晶还不好说,”汪进贤冷声道,“也许跟这村里人一样,她也成活尸了。”
    “你当演电影啊??被活尸咬了也变成活尸??”
    “我管你听不听得进,这村里的怪物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说到这里,一旁黑子似乎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了过来,他朝那两人摆了摆手,随后摸黑走到黑猫那口棺材边拨开棺盖朝里看了看,看到里头那具湿嗒嗒的尸体还在,微微平了口气,回过头道:“也不是被活尸咬了就变成活尸,是这村的地有问题。”
    “因为它是养尸地么?”汪进贤问。
    黑子沉吟了下,摇摇头:“养尸地让那些埋地里的老尸不会烂,但变成活尸,我觉得跟它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总觉着看上去还是另有原因的,不光是变成了不化骨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黑子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难以组织出合适的话来表达出他心里所想,因而忽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朝四下里看着,然后有些迟疑着道:“总觉着……它们还是尸体,不是活过来了那种。之所以能动能咬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驱着,因为有时候它们会一起很长时间都一动也不动,然后又突然间一下子全都动了起来……你们……明白我意思么……”
    “明是明白,但那东西到底会是什么,你心里有数么?”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那个长得很像墓姑子的东西,因为就是在见过它以后我才开始挖那些土坑的,好像中了邪一样。那些活尸也是因为我一直在挖那些土坑所以才一直都没杀了我,可是……”
    “可是什么?”
    黑子苦笑道:“可是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而且它如果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让那个道士轻易就把那么多不化骨给钉住了,还把那具跟在它身后的尸体也给弄走了……它怎么就没像钻进我脑子要我做这做那的那样,也钻到那个道士脑子里去呢。”
    “也许那个道士比它厉害。”罗小乔忍不住插了一句。
    没等黑子吭声,汪进贤不由摇头道:“比它厉害的话为什么才把那些活尸钉住了一会儿,它们就又能开始动了?为什么那个道士只带了那具尸体走,没有干脆把那个能操纵活尸的东西也一起钉住,以绝后患?”
    “也许他们互相认识的……”
    “互相认识?那道士为什么要带走它的东西,而且事后马上跑得无影无踪了?”
    汪进贤的反问令罗小乔无话可答。
    他自身也觉得理不出个头绪,便皱着眉在一旁坐下,目光撇到黑子身旁那具棺材,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黑子,你说这村里尸体因为地气的关系都没腐烂,成了干尸,但为什么独这只猫的尸体是湿的?”
    这问题叫黑子愣了愣,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其实,还有一具尸体也烂了的。”
    “谁的?”
    “……王寡妇的。”
    “王寡妇?就是那个从楼上跌下去摔死的那个么?那她尸体现在在哪里?”
    “……她尸体……那会儿发现时就烂得厉害了,再加上被警察检查来检查去的一通折腾,我爷爷他们说,这样也没办法好好安葬,好像有什么忌讳的,所以就一把火烧了啊。所以她儿子那时才特别气,认准了是我爹杀了他娘,所以每天都来闹……”
    “那就怪了,为什么只有她和这只猫的尸体会烂……”
    所有人的目光因此而聚集在黑子身上,他见状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也许因为她和小黑一样都死的很冤吧。”
    “这倒也是,”听到这里,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林绢忍不住点头道:“王寡妇虽说可能是自己跌下楼不慎死的,但看起来总觉着像是人为的。而那只猫更惨,是被人活活吊死的,死前想必吃足了苦头。”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起了我之前对它的描述,她打了个寒战,朝我看了一眼:“你说是吧,宝珠。”
    我没吭声。
    因为想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这一人一猫,也的确是我在这村子里所见过的唯一两个魂魄。却不知它们反复出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从黑子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来看,他们好像并无恶意,起码至今我们所陷入的糟糕处境,并不是由于他们所造成的。而且我感觉王寡妇的魂魄还有些异样,总觉着不知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显形似的,最初我总看不见她,一直到了这里时才有那么短短一刹才见到了她的样子,她看起来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实在无法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