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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怕什么?”柳小桃昂了昂脖子,抬头正是对上沈浩那有着完美弧度的下巴,笑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敢来,我就没道理不接招。”
    回了侯府,又是一场风波,沈浩和柳小桃双脚才落地,门房就是急着来报,说是老夫人说了,让两人赶快过去,多半,就是处理今天这一场闹剧的事。
    老夫人作为侯府最为德高望重的人,连老侯爷都是要礼让三分,顺从三分,如今这事既然能麻烦到老夫人出面,可见,常氏这一次胡闹,已经不仅仅是污蔑了柳小桃的名声了。
    “多半,是这街头巷尾也知晓了一些传言了。”沈浩敛眉,神情有些凝重,“或者,这些话根本就是那常氏放出去的,侯府里头的人闹,是叫家丑,可这若是传到外面去了,坏的,就是侯府的名声了。”
    “那该怎么办?”柳小桃边走边问。
    沈浩耸耸肩,不予答复,面上,却也不慌张。
    “不过,”柳小桃话锋一转,突然放慢的脚步,看了看这满池破败的荷花花梗和污糟糟的池水,偶尔吹过几缕凉风,还带着一些阴沉的味道,可是柳小桃却是突然扭头一笑,坦然道,“我老爹说过,水清则无鱼,只要把事实摆出来,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比如,人们要是说你小侯爷好丑好丑,明天你就穿上好衣衫,穿上好靴子,到外头去遛一圈,人们自然就知道,原来镇远候侯府的小侯爷还是有个人样的。”
    沈浩眉尖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早就知道,这小鬼的嘴里,永远听不到自己的什么好话,只是干咳的两声,不动声色的反驳道,“他们不该是觉得,镇远候侯府的小侯爷当真是帅得惨绝人寰什么的吗?你这主意不好。”
    柳小桃露出两抹难以掩饰的奸笑,又是偏头问道,“这回,坊间的关于我这个红杏出墙的柳姨娘的传言又是什么?”
    沈浩昂昂头,想着方才莫白的禀报,挑着关键的地方说道,“没什么,只是说,本小侯爷从未宠爱过四姨娘,让这四姨娘寂寞难耐,另寻他春。”
    沈浩说完,还带着一种略微试探的眼神把柳小桃从眼角一直打量到了发尖,自己心中,貌似在期待什么,又貌似在害怕什么,自己十二岁就开始在外游学,走遍无数名山大川,渡过无数河流赤水,也曾深入沙漠腹地,也曾置身于无人森林,都未曾害怕过,柳小桃,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其他的魅力,会这么吸引自己。
    柳小桃僵直了身子,沈浩的眼神太过明显,自己如何感觉不到,略一踌躇,柳小桃才是理好了思路,故作随意地说道,“这很简单啊,人家说你冷淡我,明个咱们就上街,我买东西,你付账,我吃东西,你端碗,我逛累了,你负责背我回家,这样每天来个两三次,谣言,那个,不就不攻自破了?”
    这话,柳小桃本就没带着多少认真,却也忍不住地瞟着沈浩的表情。
    “这主意不错。”沈浩点点头,又是一笑,等于是坦然接受了。
    “哈?”柳小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的这个主意不错。”沈浩笑着,声音也似水般的温柔,语气带着肯定和宠溺。
    话才说完,两人恰巧走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前,门外好几个下人丫鬟都已经是急得来回踱步,其中一个看着面熟的老嬷嬷看到柳小桃和沈浩一来,就是连忙搓着手迎了上来。
    院门口的两株红梅开得正盛,马嬷嬷却是一脸焦急地喘着气道,“小侯爷,姨娘,你俩可是回来了,如今老夫人刚才在里头发了气,一时气火攻心,大夫都请来了,老侯爷也发了好大的脾气,如今里头正乱着呢。”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柳小桃和沈浩有多惊讶,论起常氏今日所为,即便今日那人不是靖公主,那也是冠了个诬陷惹事的罪过,何况,她口口声声骂的,可是当朝千金公主,看来,沈浩手下的人办事效果果然不错,这回来的时候,也定是将那十里亭的情况“如实”禀报,加上这老夫人身边的锦翠和老侯爷身边的老仆都在场,这常氏,纵然是有一千张嘴也辩不赢了。
    惊了公主圣驾,这该是多大的罪名,混迹权贵场多年的老侯爷不会不清楚。
    “大夫怎么说?”沈浩第一时间,关心的自然还是老夫人的安危。
    “说是一时受了刺激,得休养几日,不能再受任何惊扰,老夫人让老奴在这里,就是提醒小侯爷,如今这老侯爷在里头发脾气,二夫人和温姨娘在里头请罪,还让小侯爷和姨娘多加小心。”马嬷嬷如是道。
    镇远候,是本朝贵族的世袭爵位,在这个讲究门第血统的朝代,无论你官居何位,权至几品,若是没有好的出身和纯正的贵族血统,终究是低人一等,故而名门婚姻,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
    对于老侯爷而言,名门正统出来的自己却有一个,或者说独独有一个村姑生出来的独子,虽是后继有人,却依旧是不甘心,对于沈浩的态度,也是冷热不明。
    从柳小桃嫁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未曾去拜见过这老侯爷就可以看出,这老侯爷,对沈浩,可以说是甚不关心,只是常常派了先生教习武师过来教学,笼统而言,也不过是将沈浩看做一个单纯的继承人罢了。
    故而此番,是柳小桃第一次见这老侯爷,院子里的白梅花开了,可是柳小桃只觉得沈浩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的汗涔涔的,抬头看着向来淡定的沈浩,额角已然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地朝着前方,可柳小桃知道,沈浩的心里已经开始忐忑。
    “你在害怕什么?”走到了屋子的正对面,柳小桃轻轻拉住沈浩,灯火通明的内堂里还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大晚上的,听着有些骇人。
    沈浩幽幽地回过头,用一种处变不惊的飘渺之音回道,“你信我吗?”
    柳小桃微地一躇,这和自己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却也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信,我当然信。”
    沈浩嘴角轻轻地一扬,“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帘子一掀,里头的暖气灼得柳小桃有些睁不开眼,入耳的,是常氏歇斯底里的哭喊。
    “没天理啊,当真是没天理啊,夫君,你怎么死得那么早,让我一个平白受人诽谤,若是你还在,绝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的,是不是?”
    “哼,二弟平生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泼妇进门,以前你小打小闹,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受二弟临终所托,没有多计较,如今,你得罪的可是当朝公主,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把你砍十次都不够抵罪的,你少来这一套,日日哭,天天喊,你当真我这侯府是街头闹事,随你胡闹吗?”
    屋子中央,一个气势威凛,横眉怒骂的中年男子猛地将桌上的玲珑茶盏掼到地上,一脸难掩的杀气,让人好不心惊。
    “父亲大人。”沈浩连忙恭敬地下跪请安,柳小桃也不敢马虎,连忙跟着跪在沈浩身侧,甚至都不敢抬头,自己知道,这屋子中间那气势勃勃的男人,就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镇远候沈南昌。
    沈南昌年近五十,却有着壮实的身子骨,声如洪钟,面对着沈浩,这个未来将接手自己位子的人,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父亲该有的慈祥,反而是上前,一把扒拉开沈浩的肩膀,盯着沈浩身后的柳小桃,“就是这个女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054来暖床吧
    “父亲。”沈浩下意识地又是拦在柳小桃身前,慌张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沈浩伸手,指着常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急欲申辩。
    沈南昌却是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打断了沈浩的话,“你很慌。”
    沈浩手一顿,低头不言语,柳小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这沈南昌不是,不看,更不合适。
    “我是如何教你的?”沈南昌眼睛微眯,眼角还是浮出几丝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几丝皱纹,却给他又平添了不少威严,让沈南昌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忌惮,“好男儿,志不在红颜,冷静,谋略,沉稳,这才是作为我的儿子该有的状态,可你看看你自己,过去的表现,姑且也算勉强过关了,可如今,你的智慧哪里去了?你的沉静哪里去了?你那淡定旁观的性子哪里去了?”
    沈浩方才不过是多喊了一句,沈南昌就是如此刁难,不,不是刁难,简直就是吹毛求疵,柳小桃低着头,尽量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虽然帮不上忙,至少,可以给沈浩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父亲大人,”沈浩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脸色,只是声音依旧阴沉,“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可是这件事,在场的不少人都可以作证,是婶娘和温碧仪认错了人,冲撞了靖公主,望父亲大人明察。”
    好一个沈浩,明面上是顺从,骨子里却依旧是我行我素,这让柳小桃对沈浩的印象又是上了一个台阶,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他的这一番话,是在保护自己。
    常氏已经跪在地上哭得没有了力气,温碧仪目光呆滞地守在旁边,突然听到沈浩提到自己的名字,眼里猛地闪过那一瞬间的流光,继而,又是渐渐灰暗下去,这个男人,自己始终都得不到他的心,即便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尊严,付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付出了一切。
    “我心里清楚,”沈南昌背着手,只是用余光冷冷地扫了扫温碧仪一眼,又是用更加犀利的眼神盯着沈浩,“不过,我有话要问清楚,你先回去,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留下。”
    “父亲大人,小桃她……。”
    “明日我约了从京中方退任的几位大人在天香阁小聚,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别给我丢人。”沈南昌收了眼神,看都不看这依旧跪着的沈浩,从来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命令,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沈浩眉头一皱,沈南昌却就是挥挥手,两个老仆上来就是把沈浩一架,这两人是有功夫底子的,可沈浩知道,纵然这满屋子的人联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自己太清楚自己这个爹爹的脾气了,他对柳小桃的刁难,完全就是来自于自己对柳小桃的维护,自己越是去在意,眼前的这个华服加身,荣华一世的男人就会越在小桃身上做文章。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反抗。
    “你自己小心,我在含香水榭等你。”沈浩凑在柳小桃耳边一阵低语,接着,就是跟着那两个老仆出了院子。
    “莫白,”沈浩一出门,就是对着守在院子门口的莫白吩咐道,“你留在这看着。”
    莫白十分不乐意地偏过头,“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见到他。”
    “这是命令。”沈浩的态度十分强硬。
    “是。”莫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下,看着沈浩这才是安心走远的背影,心里已然是知道,兄弟,你动情了,还动得很彻底。
    好在事情并没有沈浩想象得那么糟糕,人们常说,若是爱一个人,每当自己看不到对方,就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今夜,夜深露重,含香水榭孤零零的一盏灯火却是亮得惊心动魄,沈浩翻身,轻而易举地跃上了院子里那棵松树,选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盘腿坐下,倚着树干,正是在平添了不知道到了第几层的烦恼的时候,院门口总算是出现了那个自己一直担忧的身影。
    终于回来了,沈浩心里涌上一阵阵的喜悦,身子往前一探,却是看到柳小桃极为痛苦的捂着肚子,还伴随着轻微地抽搐,难道……
    “小桃。”沈浩倾身从十几米高的松树上跳下,凑上前对着柳小桃就是一句,“他命人打你了?”
    柳小桃艰难地摇了摇头。
    也是,自己这个爹虽然专制,可并没有到是非不分滥用私刑的地步。
    “那你如何回来得这么晚,都过了子时了。”
    “我……我……,”柳小桃大喘了口气,“我没事,老侯爷只是简单地问了些话,就让我回来了,可是我今天都饿了一天了,恰巧看着莫白在门外,就让他出去买了几只双木堂的烧鸡烧鹅,想着近日是蒹葭的二十岁生辰就带去和她一块吃,吃到现在,才回来。”
    这回,是轮到沈浩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还真是突发奇想,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十四姐那里?”
    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却并不明说,明眼人都看得出莫白对沈蒹葭格外地照顾,这份照顾,已经是超越了主仆间该有的,且不管这沈浩知不知晓,柳小桃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牵线搭桥缺德事什么的,可是柳小桃的最爱。
    “你爬树了?”柳小桃皱皱眉,轻轻地捏起沈浩衣领口夹缝里的一小撮松针,又是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傲寒独立的松树,继而,又是扑哧一笑。
    沈浩黑着脸,正色道,“这个,轻功身法,本就是日常练习必不可少的部分。”
    “哦,”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姨娘,奴婢先进去收拾收拾。”明月躬身退下。
    “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沈浩看着明月进去的声影,微微一嗅,倒是嗅到了几分梅花香,几分宁神,熏染得沈浩的眼神更是如秋水般清瑟而温柔。
    “我……。”柳小桃捂了捂依旧鼓鼓的肚子,抬眼看着沈浩眼里那深不可测的柔情,自己,是怎么了?恍惚间,又是想起老侯爷留下自己单独谈话的内容。
    “沈浩,是做大事的人,你若是想要做他的女人,要懂得收敛,毕竟,将来,我们沈家的儿媳妇,是敏公主。”
    他的女人?柳小桃摇了摇头,自己和这沈浩,不过是一纸契约罢了。
    “也是,”柳小桃换了个口气,接着说道,“我是该好好休息,这回温碧仪只是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我帮你赶小妾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让我好好养精蓄锐,等到我功成之日,就是我归乡之时,哈哈哈,这句话很有文采吧,戏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
    风起,花落,正是一簇梅花花蕊飘飘然从柳小桃眼前跌下,花影间,瞳仁里,沈浩突然伸手,一脸决然,衣袂扶风,柳小桃只是疏离地一眨眼,下一刻,却是已经被沈浩搂在怀里,箍得很紧。
    柳小桃有些手足无措,身子直直地被沈浩拢在怀里,两臂僵僵地垂在腿边,头有些艰难地昂着,肩头,是沈浩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眼前,是簌簌花落,到底,是乱花迷了人眼,还是孤影迷了人心?
    心跳幢幢,呼吸愈乱,柳小桃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思索间,沈浩突然又是将身子从卫娴的肩头抽离出来,脸上血色冉冉,喑哑地道了句,“我们延长契约的期限吧。”
    “哈?”柳小桃咽了口口水,“为……为什么?”
    “再延长两年吧。”沈浩低眉,用了个陈述句而不是征询意见的问句。
    “可是,可是我都帮你把小妾赶得差不多了啊。”柳小桃惴惴不安地答道,似乎有些摸不透沈浩的意思。
    “巩固效果你不懂吗?”沈浩粗着嗓子道,话里藏着明显的急不可耐和旁人难以察觉的期待,“你知道,要是没了兰姨娘,袁姨娘,早晚也会来个陈姨娘,方姨娘,有你在,安全。”
    “可是,可是我,”柳小桃继续小声辩驳道,“可是我留在这,多半也都是吃吃喝喝,一天两只鸡一只鸭的吃,会花你好多银子。”
    “谁说把你留在这是让你光吃不干了?”沈浩终于恢复了平日里说话的淡定,干咳了几声,十分正式地回道,“把你留在这,是你干粗活的,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暖床什么的。”
    柳小桃身子往后一仰,这个小侯爷,算盘打得可真好,等等,不对劲,“等等,你刚才说的最后一个是什么?”
    沈浩话语微挫,昂首只是对着屋子里头一喊,“明月,床铺暖些,你们姨娘怕冷,再多拿些银炭来,”说罢,才是若无其事地对着柳小桃一笑,“你好好休息,明个等我赴宴回来,带着你出门破传言。”
    说罢,就是狐裘一披,准备离开。
    “什么破传言?”柳小桃在后头跟着喊道。
    沈浩不回头,只是潇洒地高举着手,洋洋洒洒地摆了两下,回道,“就是你提的那个主意。”
    柳小桃还是一愣,再一看,沈浩就已经是急匆匆地出了院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沈浩匆匆出了院门,外头的莫白正是笑得扭成了一只麻花样,捂着嘴,却还是停不下来,方才这两人的对话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一个字的都不曾落下,看着沈浩出来的模样,一楞神,却是笑得更欢了。
    “笑够了?”沈浩语气不佳,脸色看着却还不错。
    “主子,你的……你的脸都……都……,”莫白大喘气,却是接着笑得更欢脱了。
    “我知道,”沈浩把披风裹紧了些,挺直了腰板,临风而立,好一个偏偏潇洒的小侯爷,继而接着说道,“我脸红了是不是?”
    莫白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