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员外郎看了大笑。道:‘可不是,天下怎么会治嫉妒的。若有也定是这等清火的头等秘方了。’”
胤礽捧着雨过天晴攒心梅花样式的盖碗,目光中真诚有殷切:“汗阿玛您笑了?儿臣这酸梅汤若有知觉,只怕也荣幸的很呢!”
玄烨脸上神色微霁,又板了脸。指着地上的折子骂道:“这群昏官。居然有人说这江淮大水,乃是因为今年地支为寅,岁星经过祈木,论术数,当有一场大水灾,如果人力阻止恐怕不详——混帐!论术数他生下来就有该死的那一天,那他还活着做什么!”玄烨说到这里,依然怒不可遏。“太仓县令江长河,这家伙居然还是丙戊科的进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胤礽垂着头,眼睛眯了眯。江长河么?不熟悉。可以让下面人去查一查,说不定他有什么兄弟同年老丈人,是胤褆的门人呢!
…………
顺妞惊喜地抬头看。
来人竟是个熟人。是顺妞的同村大叔。两家虽然来往也不多。可是,方才他与顺妞爹娘是在一个方向的,说不定……
顺妞迫不及待的张口喊:“卜大叔!我是顺妞呀。你见到我爹娘了没?”她的嗓音听着不像平日清脆,好像摩擦了的砂纸一般。
顺妞的脸儿还脏着。可是眼睛瞬时间亮晶晶的。她在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自己就可以找到爹娘,重新去做爹娘小宝贝。家里很快会像原来一样……她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卜翼听见有人声,先是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同村的女娃,脸上才换上了几分不耐烦,突然发觉顺妞的泥巴脸也遮不住的清秀,猛然间起了个坏念头。
他心里想:老子才在水里失了家当,还以为得去讨饭了。没想到上天送了个饭碗来给我!
忍不住上下又打量了顺妞几眼。果然。眉毛清秀,眼睛亮。这土丫头,还是个美人坯子呀。于是换上了一脸十分亲近的笑容:“是顺妞呀!我可不就见过你爹娘了么。他们还托付了我,让我来找你呢!”
顺妞大喜:“卜叔你真是个好人!咱这就走?”
卜翼想到从前听人闲谈过的行情,也喜的眯了眼:“这就走!我跟你说呀,你家人就在镇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杨顺妞快快跑
镇子的地势是附近最高的。因此大水过后,这里的灾情倒还稍好。人虽跑了大半,留下的,却似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安逸生活。
街面上的酒肆挑起了旗子。穿着大长袍长着一双估价眼睛的当铺朝奉,指挥着小伙计开门营业。这可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顺妞被卜翼领着,左拐右拐,走到了某个巷子半掩门的二层小楼前。顺妞识了字,就辨认出那小楼上面的木头牌子来:艳花楼。
自家爹娘和卜翼约在这种地方?顺妞生出了几分疑惑。
…………
卜翼扣了门。
没多久,从里面晃出个体态丰腴的妖娆妇人来。眼角带着三分媚。一眼扫过前面的男人,就盯着后面那女娃顺妞,啧啧点头赞叹起来。
卜翼一见了这位就已经直了眼睛。愣了半晌,脸上涨红,鼻翼煽动,若不是紧闭着牙关,简直就会露出像猪一般的哼哼来。
半天,才挤眉弄眼的说出一句话来:我是那谁的熟人,来谈生意的。咱是不是先进去说?
这妇人如此多娇!可是艳花楼,说起来却远远算不得本城最大的花楼。如果柳巷人家真有个排名儿,那么艳花楼连前十都进不去,得排在几十名开外了。说开了,这只是一个掌柜子手下带了三五个员工,地点只有一栋小楼二层房。这和人家雕栏画栋金镶银饰的比起来,那就是个民间作坊。
当然,这行的掌柜子还有个别名——鸨儿。
卜翼来找这艳花楼的鸨儿,也是相当无奈的。哪个行业的顶尖,都讲究个规范。如果是跑到最知名的那地方,只怕先得被盘问半天:手续有么?公章在哪儿?防疫针打过没有?我怎么没看见蓝印呢?!
你看看,这能不让人心虚么。
…………
卜翼还是从前在客栈里,听两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交谈,才听来的这艳花楼的名字。这会儿带着顺妞一路问过来,一看这周边地形,已是先满意了三分。
好地方呀!这么犄角旮旯的,一看,就不是那做正经生意的地方。这可不就是咱哥们儿想的好地方么?
等到他一见了那鸨儿,更是雪狮子向火恨不得连心都化了去。哪里还有不肯的。
那妇人听卜翼说了,觉得有理,再打量他们一回,就摇摆着身体,向里带路了。
卜翼就跟上,一时间,没想到身边顺妞,已经产生了怀疑。
进去谈?顺妞心理咯噔一下。不对。自家爹娘如果在这里,怎么也不可能躲在里面等自己进去。除非——他在骗人!关于“拐子”的种种传说顿时如醍醐灌顶翻涌下来,下一刻化作了愤怒。
顺妞猛得一启动。如同小马车一样半躬着身子狠狠冲着卜翼撞了过去。卜翼一时不察,被撞到了大腿,脚步踉跄,几乎没摔了去,回头一看,又惊又怒。登时破口大骂起来:“小兔崽子……”
顺妞根本不恋战。撞了他后掉头就跑。
那妇人听见响动,也连忙扭头。许是多日不曾做地上的运动,险些闪坏了小蛮腰。这一看煮熟的鸭子想飞走,长大了殷红的嘴唇就喊叫起来:“大狗,二狗,你们都是吃闲饭的?有丫头跑啦!”言罢,狠狠地瞪了卜翼一眼。做了多少年生意,没见过这种事情。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半人高的小丫头。没用的货!
卜翼被那一眼瞪的先酥了半边,继而反应过来。拔腿就追。方才顺妞那一下撞得不算轻。这两条腿还有点发麻有点疼。跑起来,就不怎么利落。仔细看,还是外八。
杨顺妞一马当先。贴着墙根跑。她身形小,转弯分外灵活。
艳花楼本来在那几岔路口上。周围有住宅,有客栈,有车马行,有镖局,有做小买卖,有看相测字夜观天象的,那叫一个复杂。
追在杨顺妞身后的几个汉子,只觉得这地方真是怎么走怎么别扭。自己人时常挡道,那小破丫头眼看着伸手就能抓住,偏偏一个拐弯就被人跑了。这追的,真是追出了满身的火气来。
好在几人一脚迈出去,顶顺妞倒腾小腿好几次。而且附近的地形,杨顺妞其实并不熟悉。
于是,这距离竟也越来越近了。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几人来不及高兴。下一个岔口就发现,杨顺妞,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泽泻九大真传
杨顺妞躲在一棵大树上。心跳得怦怦的。一边忙着压低呼吸长大嘴喘气且期盼那几人别抬头看见她,一边还忙着和泽泻斗嘴:
“你一直都说你多么了不起?还说我跟你学了,以后就是什么绝世名医,百里挑一。可是我怎么还是被人撵得跟兔子似的!若不是会爬树,就是不被淹死,也被抓走了。”
泽泻冷哼一声:“那是你太迟钝。那个男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是我,第一眼就知道躲闪……”
杨顺妞学他冷哼一声:“你这是事后说嘴。之前你根本没发现。别以我是小孩就可以哄我。”
泽泻咳嗽两声:“我不是照顾你们野蛮人智力不开化么……好了好了,既然你一心想学本领。我有真传医术九种,都可以传给你。你学哪一个?”
杨顺妞顾不得计较这家伙又顺口骂自己。她注意力全集中在后面半句了:“这么多?都是医术?快说来听听!”
泽泻再开口,语中气魄十足,显然,对这一方面颇为自傲。就听他开口道:
“第一种,食日月之精,化五谷之气,导引长生。以人体之一小周天,合天地之一大周天。心平气和,无喜怒哀乐,无颠倒梦想,或能寿数百岁。这是头一等高明的医术。”只以为这“野蛮人”的小丫头,必然惊喜莫名,立刻同意了。
却不料杨顺妞摇头道:“无喜怒哀乐,我做不到。李家小哥给我一把米,这是恩,得报。姓卜的想卖掉我,这是仇,也得报。这些事情,我必然日夜惦记,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选不选。”
泽泻稍有意外:“没看出你竟是这么个恩怨分明的性子?也好也好。你听了——我这里这第二种法子,恰是给这烈性儿人的。此法号称“蛊术”,乃是与虫兽结为盟友,合正邪,类阴阳,同生共长。能了解天下生灵的血气状况。做医生虽是个偏锋的医生,可是用来报复人却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有一点,寿数上恐怕有些妨碍。”
杨顺妞摇头笑:“你糊涂了。我虽想报仇。却也没想到宁愿自己少活几年,也得报仇的份儿上。我说你们日后的人想法都如此奇怪么?不是活着冷冰冰像个木头,就是和蟋蟀一样,动不动想拼个你死我活……这几百年发展的,难道还不如我们这些野蛮人?”
泽泻被她一噎。心知这是在报他日夜叫她“野蛮人”的仇。可是一个经历了几次工业大发展的智能系统,看不上还没有见过蒸汽机的土著,难道不是很正常么?他顿时赌了口气。抖擞精神,誓让这小丫头服了自己再说。
于是又开口道:“哼!那只是一部分而已。你不喜欢就拉倒,好好听我介绍。第三种是五禽仿生之法。学动物延年之相,静可养天年,动可增强筋骨之力,攻敌致胜。这下子你可没话说了?”
杨顺妞果然眼睛一亮。学小动物,对大部分小孩儿来说,都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一件事。然而她念头一转,又问道:“我可能把这法子教给父母?”
泽泻失笑:“自古长生法,度己不度人。哪里听说能教给父母。而且不一样的人根骨也不同,适合你的法子可能是学乌龟。适合别人的,大约就是学黑熊了。这怎么能混教!不成不成。”
杨顺妞犹豫了一下也摇了头:“既然如此——不学也罢。”
泽泻惊讶之外又生了点赌气。也不去看杨顺妞的反应,如摆摊一样,一股子气儿的念将下去:“第四种,请神上身巫医术,奉一大乘为上。你日夜供他香火,他借你的身子享人间炊烟。可谓互利共赢。这样的大能水准极高,能帮忙的地方,可不只是医家事!”
杨顺妞瞪大眼:“我自己的身子,让一个外面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占了?不学不学”
“第五种讲究先道后我,求本真而不致。用谈心的方法,消除患者胸中怨憎会,求不得之苦。论前因,将来世,患者的心胸既然阔达,大部分的病症也就好了。这法子可以度己,可以度世间。这回如何?”
杨顺妞大惊:“和尚?不能啊!我还得嫁人的?不学。不学。”
“第六种阴阳和合天下理,去阴邪之精会阳正之气,用两身为炉鼎炼化金汞。龙虎交,抱虚怀柔。有术在房中。这可是专门为嫁人准备的,而且乐趣无穷哟!”泽泻笑得猥琐。
杨顺妞一头雾水,说话也有点犹豫了:“虽然没听懂是什么……可是你笑得这么丑,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学了好……”
“第七种是按摩术养生延年,能治小病。”
“你糊涂啦,男女授受不清……这东西我学了也用不了。”
泽泻听她接连否决了七种,正想开口,神色微微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有些黯然。顿了一下,又道:“第八种动肌肤,开外体,修皮毛,换脏腑,由外而内,西家解剖之理。”
杨顺妞点点头:“听着有趣?可是这就能治病,能让那么多人不死。能让人不害人么?”
泽泻一迟疑,竟未回答。
半晌,他道:“你想的居然是这个?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世间事,可比救活一个人,难得太多。”
杨顺妞点头:“我想让太仓不发大水。想让落单的小孩儿快点找到爹娘,想让卜翼那样的骗子改变想法不去做坏事……你这里,可有教这个道理的?”
泽泻苦笑:“我只是一个医疗学习系统……算了,你从这本书读起好了,或者能有所感悟也未可知?”
杨顺妞注视着他:“是什么?”
“第九种,岐黄一本。治病治心。或能悟出这世上轮回的道理。救人劝人向善。只可惜……你是看不懂的。”
杨顺妞福至心灵。神色一正。恭敬道:“拜见师傅。”
泽泻的声音有几分古怪:“徒儿免礼——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还在树上……啊!掉下去了。”他平平道。掩饰不住的几分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御驾南巡
一个大活人“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杨顺妞就这么给抓住了。
卜翼送货上门,却没弄到一个铜板的报酬。梳着高髻抹了桃花状的鸨儿翻着白眼不认账:这丫头可是我手下抓回来的。你不是一点力气都没出么!你说是你带过来的?不记得了……证据呢?能拿出来证据再说!
卜翼望着一对手提齐眉棍的打手兄弟,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苦着脸认了:“我记错了。我这就走。”
艳花楼的掌柜大获全胜,心满意足。扭着纤腰儿就进去了。剩下来,就是内部说服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