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基雷斯对外界情况变化也知之甚少。但这家伙口气里竟然还有一丝委屈。
艾尔庇丝颔首,站起身。
见她往岩洞外走,基雷斯立刻飞到她肩头追问:“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她侧眸睨去:“需要我解释?”
渡鸦恼火地抖了抖羽毛,还是老实承认:“现在我们没法直接倾听到你的所有想法了。”
“我暂时打算依照卡俄斯所说的做。”
--沉睡,而后醒来,应验神格,收回四散的力量,揭开真名。
“我大致可以感觉到遗失的力量在何处。”
而为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渡过长久没有船只往来的赛尔迈海湾,离开普莱戈拉半岛,前往那神秘的黑山所在的对岸。
按照渔民们的说法,大约三十多年前,狭长的海湾中降临了一场持续整整十日的狂风暴雨,仿佛是海神在与什么搏斗。那之后,这片海域变得难以通行。只要到看不到海岸线的水域,船只就会被黑色的浪涛吞噬。那便是所谓的“黑水”。也有幸存者声称那其实是漆黑的海怪作祟。总之,原本凭借水路商贸而繁荣富裕的普莱戈拉半岛因此日益贫穷,只能依靠渔猎维生。
艾尔庇丝踏出岩洞。空阔的海岸之上,风声分外响亮。
原本渔村的位置只剩下空地。但细看之下,在消逝的码头近旁,搁浅了一艘褪色的旧渔船。
艾尔庇丝不禁揶揄:“原来你没把船全部吃掉。”
基雷斯抗议着在翘起的船头降落,昂首挺胸:“我才没你那么冲动。”
她俯身将渔船往浅水区推,船头颠簸摇晃,渡鸦耐不住起飞,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抱怨:“话说回来,抹消行踪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如果你不回来,他们就会当你已经死了。就算有哪位的耳目探查到消息追过来,那时候我们早就跑远啦。”
艾尔庇丝淡淡地反诘:“给你吃食还要挑剔。”
“那倒没有,我们可是好好饱餐了一顿,”基雷斯停顿了片刻,“只不过,原本我们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对凡人产生过剩的同情心。毕竟某种意义上你们是同类。但没想到你对他们也挺残酷的,就和--”
渡鸦没说下去,但潜台词显而易见。
“如果那时候有哪怕一个人站出来试图保护我,我就不会那么做。”
“即便真的有人那么想,但那么多人凶神恶煞地要杀掉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们也不敢出声。毕竟村庄那么小,大家都是好邻居,日后总不免要打交道。”基雷斯嘎嘎地笑起来,“但可惜他们都没有日后啦。”
仿佛怕她多想,基雷斯补充:“当然,对我们来说,你这样就很好,这样才对。”
艾尔庇丝闻言弯唇,没有作答。
小舟摇晃着入水,风帆张开,不借海风,船头自顾自划破夕阳残辉粼粼的海面,向前进发。
海岸线消失不见后,目之所及尽是渐浓的夜色中蓝黑色的水波。今夜塞勒涅的月车隐匿在重重云絮之后,长久凝视昏暗的水面难免勾起一些思绪。
离开卡俄斯前,她匆忙地询问:“如果是神明,是否能够逆转时间、改变过去?”
“克洛诺斯可以。但他已然失去随心裁剪时间形状的力量。”卡俄斯淡然应答,哪怕是提坦神王的秘辛,对祂来说也不过随口一答。
“那么--”
“你既然选择离开我身,不满足于无意义的偶然,”卡俄斯的话语泰然无波,随着她朝空洞外落下变得遥远,但她无端感觉祂笑了一下,“那么你就有必要向我证明,真相不是一切,你寻求答案的过程也有意义。不是吗?”
卡俄斯说得没错。
事实真相也没有那么难猜。
她确实死了一次。赫尔墨斯大概试图寻找过她,却没能及时赶到。
不仅如此,和她一样,赫尔墨斯也回溯了时间。他在某个更早的时刻重新开始,行动随之改变,她的脑海中才会多出与印象中矛盾的记忆。但她在最糟糕的时机重来,被鲜活而绝望的濒死体验驱赶,直接在奥林波斯打开了魔盒、进而以身献祭。如果赫尔墨斯原本有什么计划,也被她亲手掀翻。
一股恶寒窜过后颈。
太过凑巧,绝非偶然。
就仿佛有谁的手藏在烟雾后拨动命运丝线,刻意让他们再度错过。
会是谁?目的是什么?如果赫尔墨斯没有将她送进卡俄斯,如果她在其中消融,又对哪方有益?盖亚?还是别的想要颠覆奥林波斯神族的神祇?
“阿刻戎河……”艾尔庇丝低语。
基雷斯不解地看来,但她没有解释。
临别时刻,赫尔墨斯提及阿刻戎河,可她根本不记得与冥界有关的任何事。她的记忆在死亡时刻结束。她误认作过去的伊利西昂生活,是移花接木的幻觉,还是真的存在过?她在那个地洞里死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恐怕只有赫尔墨斯能给她答案。
奥林波斯山如今被称为黑山,村民理所当然地相信众神与凡人同居大地。她可以确定赫尔墨斯并没有消失,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论如何,贸然在奥林波斯神族面前现身肯定是坏主意。为此,她需要先增长力量,获取与奥林波斯神面对面的底气。
至于将局面引导至今的幕后黑手……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个推手,她自卡俄斯归来在那位的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她不愿意遵循着他人的安排行动,但冲动行事可能反而落回织好的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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