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痛楚地眨眼,别开视线。
谎言里也大都掺杂着事实。这是他教她的。
潘多拉挤出一个微笑。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在来找您之前,我做了个梦。”她清了清嗓子,突兀地开始自白。
赫尔墨斯讶然调转回视线。
“梦里我将要嫁给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庆祝的队列很长很长,在欢呼声里来到城市高处的宫殿门口。那个人拉着我走上台阶,但在他要掀起我的面纱前--”潘多拉呛了一记,她不敢继续迎接赫尔墨斯的注视,慌乱地别开脸去,“在那之前,您……把我带走了。”
上涌的血将她从耳根到脸颊都烧得滚烫。含在舌尖的话语轻颤着自唇间滚落:
“您揭开我的面纱,让我当您的新娘。”
赫尔墨斯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恍惚,露骨地走神了。
潘多拉咬了下嘴唇:“这种不敬的梦我不是第一次做。在那之前……我第一次在这座神庙过夜的那晚,我做了另外一个梦。梦里您喂给我仙馔密酒,然后--”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描述,但赫尔墨斯一定大致明白那是怎样的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这样的梦,我……开始胡思乱想。请您原--”
为亵渎而告罪的词
句被阻截然后吮吸着吞下。
赫尔墨斯略微与潘多拉分开,也有些茫然,寻求什么确证般地抚摸她的脸颊。然后他弯了弯眼角,以梦中同样的、缺乏悔意的口气坦白:
“那都是我的梦。是你被卷了进去。”
第1卷 第21章
“为什么您会……?”潘多拉禁不住想垂下视线。
赫尔墨斯拇指指腹在她眼下轻擦一记,带走温热的水渍,也令她只能看着他。
“正常情况下我几乎不需要睡眠,但是如果我想要,也可以令自己入梦。”他明知她问的并不是做梦的原理,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解说神明的又一桩本领。边说着他边支身坐起,潘多拉想从他胸口下去,腰间却收紧。为了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搭住他肩膀。
赫尔墨斯便偏下头,就近在她虎口凹陷处啄了一下。
潘多拉惊得手指蜷进掌心,他愉快地轻笑:“我毕竟擅长欺骗,骗过自己、在梦里经历想要经历的事也不难。”
她呼吸乱了半拍。然后,她小心又轻柔地推着他的胸膛抬眸,凝视着他又问一遍:“为什么?”
门扉外漏进的夕照残辉在赫尔墨斯眼中颤动,熠熠的像融化一池祖母绿的星火。
他什么都没说,但一股奇异的颤栗爬过潘多拉的背脊正中。
“坏女孩,”噙着笑的声音念出短句,经过耳廓,吐息落在她耳后颈侧怕痒的皮肤上,坏心眼地复苏似真似假的回忆,“非要逼我说得更清楚?”
潘多拉没有答话。
赫尔墨斯叹息,引导着她的手按到心脏的位置。
隔着云絮般柔软轻薄的织物,强大而有力的神气波动一下下地撞上潘多拉掌心,越来越快。
“因为你,渴求的火焰日夜填满我的胸口,甜蜜地灼伤我、温柔地奴役我。我爱你,潘多拉,这本非我所愿,但我爱你。”他捉着她另一只手到唇边无章法又温柔地亲吻,轻声细语,一时教她分辨不出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征求意见,“你还想听我怎么说?我可以变换着词藻一直说下去,你想要我怎么说?”
潘多拉的手从赫尔墨斯的指掌间抽出来,食指将触未触地停在他的唇上。
一个吹气即破的封缄。
最擅长编织动人言语的众神使者却随之噤声。
而后,她的指尖终于碰上他的唇瓣,谨慎地沿着轮廓摩挲
。她专心致志地感受手指传来的触感,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要把与她相贴过、也吐出婉转情话的嘴唇以最原始直接的方式记住。
赫尔墨斯猫一样的瞳仁骤扩。
潘多拉描完嘴唇,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挪动手指,从唇角上移,指腹走过高挺的鼻梁,然后在眉心再次停下。这是第一次由她主动触碰他的面容。她禁不住地揣测,还有没有谁这么细致地抚摸过这位神明的眉眼,感受从肌肤上散发的不可侵神圣气息。大概是没有的。他不会容许其他人这么做。她无端如此确信。
亵渎与亲近之间的一线摇摆模糊,神明眼中特有的暗金圆环开始闪烁。
但潘多拉的表情如此认真,灰眸清澈,缺乏旖旎情致的熏染,带了一点天真,更像看到美丽的事物便定要亲手摸一摸的幼童。
将要张开释放的光冕寒芒悄然收敛回去。
温热柔软的指尖继续逡巡于深邃眼窝上方的眉骨,旋而再度下游,她认真地抚摸他的脸颊,突然穿入鸦羽般乌黑的发丝。
赫尔墨斯的头发比她想象得要硬一些,发梢带卷,刮蹭过皮肤时痒痒的感觉尤为鲜明。潘多拉耐不住似地轻轻吐息。
在这个时刻,一个名字不识趣地浮现脑海。她僵住。
那是暗流涌动的情潮也无法绕过的横亘阻碍。精于欺骗的神明也无法撒谎否认的事实。
--厄庇墨透斯。
赫尔墨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也许其实是他先回过神记起,而后以无可言表的隐秘方式传达并被她心领神会。他勾起唇角,打破积蓄起张力的沉默:“我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你早已被许诺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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