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池中更是种满了诸如姚黄魏紫,豆绿赵粉等珍贵品种。在最中间,竟然点缀了几株亭亭玉立的墨色牡丹。不娇不腻,不俗不傲,在这锦簇中,别具风骚。
迎春在家中,从未见过如此艳景,今日有次一幸,倒似痴了般,叹道:“怪道文人常说,牡丹‘玉栏风满,流霞成波,历阶重台,万朵千棵......弄彩呈妍,压景骈肩。’。往日总不见此盛景,还道世人多有夸大。今日来了这人间仙境,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宝玉觉着迎春的话难得清丽雅致,追问道:“二姐姐,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探春睨了宝玉一眼,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往日总说自己最会做这些诗啊词啊的,连那起子正经书都不肯看,怎么这会就忘了呢?舒元舆的《牡丹赋》还好好地在你那架上摆着呢,合着竟是做了个陈设?”
宝玉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哀怨道:“蠢货,蠢货,我竟是把这给忘了。真是该打。”
迎春道:“今日公子们必会开个牡丹诗会,以词赋叹咏这盛世繁花。宝玉,这可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若是有了那么一首被人传唱的诗词,老太太也跟着高兴荣耀呢。”
迎春是个好姐姐,她的本意是想鼓励鼓励贾宝玉。毕竟世家公子一向抱团排外,贾宝玉又难得参加这样的宴会。她也担心贾宝玉露怯,最后反而丢的是荣国府的面子。
谁知宝玉脑海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道:“二姐姐此言差矣。这作诗本就是天下第一风雅之事,若是为了那起子虚名,反倒不如扔了笔墨,绞了纸张,学那等功名利禄的书籍,做那等庸庸无为的禄蠹。没得糟蹋了风花雪月,最后反而是让这些泥做的男人博了个好名声,坏了这难得的高雅。”
迎春听了这话,眉心一抽,刚想开口制止贾宝玉。
谁知贾宝玉似犹嫌不够,抨击了那些喜爱自己作品被传唱的世家公子后,赶在迎春开口前,瞧着秦国公府花团锦簇得牡丹池,继续道:“牡丹虽好,却过于华丽雍容,不如兰莲雅致高洁,梅菊风骨凌傲。说来云家妹妹也是难得的女子,竟也拘泥于世人眼光,喜欢这等艳俗之花。当真是可悲,可叹。”
说完,贾宝玉还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头,似乎是真的在为云清缓感到惋惜。
云清缓听到邢夫人带着三春姐妹已入府中,心中高兴,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就想去找迎春玩。
谁知姐妹二人走到几人身后时,居然听到贾宝玉在牡丹池前的这番‘高谈阔论’,云清缓的笑容当即就僵硬在了脸上。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又抬头看了看贾宝玉,尴尬得手都不知该如何摆。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云清缓一眼,道:“缓缓,你还好吧?”
云清缓笑:“无事。”
心中却骂死了贾宝玉。
本小姐本来就没下帖子给你,你自己厚着脸皮凑了上来,居然还嫌弃我家的牡丹宴俗气。你怎么就这么大脸啊,不爱看就圆润地麻溜地赶紧滚啊。
两人声音不算很小,已经惊动了三春等人。
迎春转过身来,看到了云清缓,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和黛玉对视了一眼,她终于体会到了先头邢夫人在林氏面前的无所适从。
偏生贾宝玉恍若未觉,见到多日不见的林黛玉,竟是忘记了身旁的迎春三人,直接冲了上去:“妹妹,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都不来家里玩了。让我一人好生孤单。”
林黛玉微微低头:“二哥哥见谅,实是学业家事繁忙,半点抽不出空闲。倒是让老祖宗为我担忧了。”
贾宝玉拉着黛玉的手,有些不高兴:“有什么可忙的,总归还有婆子仆妇在。若是事事都要妹妹你来做主,依我看倒不如把这些尸位素餐的都打发了出去。没得便宜了这些蛀虫。”
迎春探春惜春:“……”
世家女子,学习管家是应当的,这也是谈婚论嫁时的谈资。贾宝玉这些话,倒像是显得她们荣国府没有规矩,不愿教导女儿家。真真是话由心出,随心所欲。
就连心思玲珑如黛玉,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好在贾宝玉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指望着黛玉回答。一偏头又看到了云清缓,立刻道:“云家妹妹,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再不来我们府上玩了呢?自打上次一别,我日思夜想,还准备了好多东西想要和你一同分享呢。”
林黛玉和迎春三人更加尴尬了。
倒是云清缓,心里憋着气,直接把贾宝玉当成了隐形人,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半分不理睬,而是冲着迎春等人道:“迎春姐姐,现在还早,不如去我屋里坐一会儿吧。我们一同说说话,下下棋,等着府里开宴。”
迎春刚想对贾宝玉说让他先去前院,找那些相熟的世家公子。谁知贾宝玉竟然道:“那敢情好,我还从未去过妹妹的房间呢。”
白露性子泼辣,最是看不惯这样轻浮的男子,直接挡在了云清缓的跟前:“贾公子,我家小姐的闺房,岂是外男能够随便进的。贾公子还是自重些,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白霜更干脆,直接示意几个小厮,连拖带拽地把贾宝玉带到前院去。
好不容易和不用看见贾宝玉那张脸,云清缓坐在自己的屋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被冰块镇过的花茶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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