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无论他态度如何,五条悟都不会对一个叛徒有什么好脸色,那不如就干脆变成一个从头到脚惹人讨厌的家伙,想必揍起来也会比较解气。
虽然现在情况起了变化。
但这不算和好。
夏油杰十分冷静地在心中提醒自己,即便五条说历史发生了变化,理子得以幸存,自己在任务之后就被神隐,因此既没有叛出过高专,也不曾杀害过普通人等等诸如此类。雪发的咒术师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撒谎,就像他确认自己叛逃之后,便坚定地把他放到了敌人的位置那样。
而他脑袋里一些仿佛正在扬起的,水底沙尘一般的细碎记忆,也在提醒着自己,过去被更改一事多半是真实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世界也好,历史也罢,这一切都可以被欺骗和更改。
然而人不可能欺骗自己。
夏油杰非常清楚,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因为重来了一遍,还没来得及那么做,所以变回了以前纯粹无暇的年轻人什么的。
这种好事并不存在。
沾染了污秽的白纸不管在清水里浸泡多久,那些痕迹都不会真正消失。
一句轻飘飘的‘历史产生了变化’并不会让他经历的一切化为泡影,那些在他的手掌下被切削的□□,断裂的骨头,飞溅上面孔的血液的温度,死去的人们扭曲恐惧的面孔,咒灵操使都记得非常清楚。
记性很好一直是他为之得意的长处。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他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觉悟,夏油杰的理想确实是创造一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
但他从未说过,那个乐园里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五条悟正在为咒灵操使讲述自己是如何潜入梦境,又如何找到失去记忆的对方,然后不得不频繁来往此地的,夏油存在于这里的不过是灵魂和梦造的驱壳,真正的身体仍在外界存活。
他当然察觉到了挚友沉淀下来的阴郁气息,以及那张失去了面具般的歪曲笑容后,实在显得过于空白的脸。
贴贴好像用处不大,明明以前学校里的时候自己靠过去的时候心情会变好。五条暗地摸着下巴,从靠在肩膀上一路试探到了膝枕,要说讨厌嘛,也不像,无论七海还是伊地知,被他靠太近的时候都是会皱眉的,而夏油杰全程连眉角都没动一下,甚至还配合地扯了扯身上的袈裟,让五条能躺得更舒适一些。
但哪怕是解开了无下限的亲昵触碰,也没能让咒灵操使周身的温度有所回暖,气息沉郁一如始终低垂的眼帘,仿佛五条叙说的那些内容和他都毫无关系,包括他在现世的身体还有一口气的事实。
……成年版本这么可怕的?难搞程度和年轻的杰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啊!
虽然在心里各种使劲咂舌,咒术师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端倪,就像平日里无视掉同事们的各种嫌弃眼神一样从容地无视了夏油杰的冷淡。
而干活只讲究效率,并不知道摸鱼怎么写的咒灵也没给自己的主人和他的挚友留下太多悠哉的时间。承载着乃木园子身躯的密封休眠柜被数只蠕虫模样的怪物牢牢缠绕,不断从诸多高耸的大楼顶上跳跃前进,留下一个个突然出现裂缝的天台,最后旁若无人地把隔离区中的高压电铁丝栅栏压垮了一块,痕迹鲜明地一路蛇形到巨大无比的水泥墙前,缓缓攀爬而上,只留下一群表情惊恐不已的警卫对着倒塌的铁丝栅栏和地面上显然是某种无形的庞大生物造成的蜿蜒痕迹议论纷纷,徒劳地拨打电话,询问监控处。
利落地起身,将园子的魂玉塞入身躯的五条也好,来到休眠柜另一侧,表情莫测地凝视少女睁开眼睛的夏油也好,乃至缓缓睁开双眼的少女也罢,墙壁顶端的小帐之中,已经无人在意巨墙之下的种种骚乱。
因为他们即将带来更大的变革。
“你醒啦?”雪发的咒术师态度温和地问道,“记忆怎么样,有想起四国的事情吗?”如果还是只有这边梦境的记忆就麻烦了。
少女困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脸上蒙着绷带的可疑人士,只迟疑了一秒就扭头去看旁边的咒灵操使,“……泷川…君?”园子眨眨眼,“那个,莫非是泷川君的……哥哥?”
最初她是想要这么叫的,虽然面孔明显是一个人,但无论是夏油杰身上的袈裟,还是他和之前那个青年明显迥异且更为成熟的气质,都让她产生了些许混乱。
咒灵操使无声地将视线转向被忽略而垮下嘴角的五条,眼中的疑问清晰可见。
因为不想刺激对方而故意略过了名字的乌龙没提的咒术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杰你在失忆期的暂用名啦,叫做‘泷川悟’哦?我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呢~~”
听清了名字的夏油杰,本来还算平静的表情立刻扭曲起来,为了不吓到面前明显还年幼的小姑娘,咒灵操使只得艰难地用手掌掩住面孔,仅仅从指缝里露出眼瞳的部分,格外凶恶地瞪向咒术师。如果诅咒师的眼睛里能放出射线的话,五条脚下肯定到处是洞,可惜咒灵操使并不具备那样的术式,他的杀人目光对正吹着口哨的五条悟也没有半点威慑力。
作为一个自幼成长在大家族里的孩子,乃木园子虽然性格迷糊脱线,但意外是个很会读气氛的小姑娘,就算面前不靠谱的成年人们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少女还是自己猜出了一点现实,“所以,泷川君的记忆恢复了?但为什么看上去……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是我睡过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