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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5
    秋季的雨水总是喜欢在傍晚下起来,夹杂着秋风的凉意,淅淅沥沥地落在树梢,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飘零落地,铺满了潮湿的地面,变为人们脚下的淤泥。
    张允荷坐在汽车后座上,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着,细密的水珠一颗接一颗滑过车窗,模糊了外面的景致,映照出一片五颜六色的流光。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张允荷接起电话,是秘书打来的。“本部长,有快递寄到了您办公室。需要我帮您送过去吗?”
    快递?张允荷皱了皱眉,“是谁寄来的?”
    “上面没有写名字,收件人叫……美洲豹?”秘书是新人,显然对本部长的关系网还不太熟悉,迟疑地念出快递盒上的名字。
    美洲豹?张允荷叹了口气,应该是玉多情之前送给自己的升职礼物,“算了,先放在公司吧,明天和别的东西一起寄出去。”
    张允荷挂了电话,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肩膀。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却仿佛能感受到窗外萧瑟的凉意。
    …………
    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水蒸气混合着泡澡精油的味道一起,很快氤氲了整个空间。
    张允荷整个身体浸泡在浴缸中,热水洗去了身上的疲惫与寒意,她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浴缸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强行将张小姐带回公司,而是你喝醉以后,自己躺到我车上的】
    【允荷小姐包里没有车钥匙,我们找不到她的车……】
    【你以为你剪了头发,我就认不出你了么……你的新香水,味道真好闻……】
    【每个人都有过这种失误,只是喝醉而已,你不用道歉】
    失误吗……?
    张允荷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良久,她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顶。
    咝,真疼。那位崔会长力气还真不小,不过就是在脖子上种了个草莓而已,居然这么用力地推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被推开的时候,她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门上,差一点就要脑震荡了。
    …………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啊。”
    寿宴前一个星期,城北洞的会客室里,张泰俊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带着奇异的笑意。
    张允荷垂着头,跪在这个被自己称为“爷爷”的人面前——其实这个人早已不是自己的爷爷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她们一家人就已经和这位老人家断绝了关系。她六岁那年,父亲带着她和母亲离开了这里,自立门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和集团。可就在前不久,父亲遭人陷害,面临牢狱之灾,公司的业务也被人恶意举报,即将要被强制关停。眼看着父亲的精神状态逐渐面临崩溃,她走投无路,不得不来求助于这位爷爷。
    “爸爸过去犯下的错,我来替他认,他没有为您尽到的孝道,我来替他偿还。”张允荷盯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用力地掐紧了手掌,“……只求您,让爸爸免去牢狱之灾,拜托了。”
    张泰俊微微眯了眯眼睛,向秘书摆了摆手。秘书会意,绕过桌子走到张允荷面前,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中国有句谚语:一人做事一人当。儿子犯下的过错,没道理让孙女来偿还。”张泰俊的神情和蔼而又欣慰,“况且你是这么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我怎么忍心为难你呢?”
    张允荷迟疑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
    “大家都觉得,我这个老人家无所不能。事实上,老人家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啊。”张泰俊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上了年纪,头脑和腿脚都不太灵光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呢?”
    “这里面是一份人事档案,允荷小姐可以先看一下。”秘书接过文件,彬彬有礼地递给张允荷。
    张允荷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封面上“城进集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早年听爸爸说过,那是曾和城北洞老人家深度合作过的实业巨头。
    “那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为了家族和集团的利益,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演员梦想。”张泰俊像是聊家常一样的语气,话锋一转,“——对了,周末的宴会上,她也会应邀前来——假使说,你能把她变成你的人,你父亲的事,我自会处理。”
    张允荷听到这里,抬起头。
    “把她变成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给她牵上链子,牢牢地拴在你身边,再也离不开你。”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会客室的门打开,张宥熙端着茶盘走进来,将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然后站到张泰俊身后去,抄着双手打量着堂妹,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一个omega要用什么方法把alpha给拴住,不用我教你吧?”
    “……我明白了。”张允荷垂下目光,双手交握在一起,“是要把我也送去联姻吗,就像您当初把二姐送给日韩金融会长的女儿那样?”
    “联姻?哈哈~”张宥熙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掩唇娇笑,“一个被爷爷赶出家门的不肖孙辈,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崔会长看上的地方?”
    “想要和我相提并论,你还不够资格。”张宥熙收起了笑,踱步到张允荷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你只要能爬上崔会长的床,那就足够了。”
    …………
    张允荷赤脚站在地板上,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姣好的面容,嘴唇像花瓣一样娇艳欲滴,湿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浴袍下面是皎月般饱满光洁的身体。
    “等着,我会去蹂躏你的。”镜中的人朱唇轻启,平静而麻木的神情说出了这句话。
    …………
    “第叁组拍摄结束!化妆师先去补妆,布景师去调整一下道具!”
    “灯光的角度变换一下,好,第四组拍摄开始!”
    摄影棚里,剧组的工作人员忙碌着。今天拍摄的主题是校园风格,考虑到最近秋意正浓,剧组直接将取景安排在了校园里,室外的拍摄结束后,又借用了学生活动室进行室内拍摄。
    徐伊景来到片场的时候,李世真正在拍摄最后一组照片。镜头下的omega换上一身校园风格的时装,在灯光和道具的布景下慵懒而又悠闲地靠在沙发靠垫上,手里捧着一本小说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看上去如同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一般,俏皮又迷人。
    “OK,收工!”将最后一组照片收入机器中,导演示意大家结束上午的工作。
    “伊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和所有工作人员打完招呼之后,李世真朝徐伊景跑过来。
    “刚刚。”徐伊景露出宠溺的笑意,扬起手上拎着的袋子,“饿了吗?一起吃午饭吧。”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吃午饭,徐伊景将打包的外卖拿出来,是李世真最喜欢吃的那家店。
    “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想起来探我的班了?”李世真问道。
    “上午刚结束了叁个日程,只是顺路过来而已。”徐伊景夹了一个鱿鱼米肠给李世真,“今天的拍摄还顺利么?”
    “嗯,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呢。”仁川大学是李贤雅和安娜的母校,每年秋天校园里的景色都美如画,吸引了许多剧组和自由摄影师来这里取景,甚至有些电视剧的画面也会在这里拍摄。拍摄的间隙,看到年轻的学生们在校园里穿梭,李世真有些羡慕和感慨。“好想回到学生时代,享受那些单纯的校园时光,再好好地谈一场学生时代的恋爱。”
    “怎么,你对现在的恋爱状态不太满意?”徐伊景扭头望着李世真。
    “我很满意现在,但还是会憧憬那种纯粹而美好的感觉。”李世真望着树梢上金黄的树叶,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之中,“如果能够回到大学时代,我一定要谈一场充满诗意和浪漫的恋爱,就像贤雅姐姐和安娜那样,在校园里互相依偎,然后再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不,即使不能回到过去,能接一部校园恋爱的剧本,借用别人的人生去体会这一点,也足够了。”
    “所以,你是想要抛弃我,跑到平行世界里和别人谈恋爱了?”徐伊景挑眉。
    “呀,你让我逃避一会儿现实不行吗?你知道影视作品是为什么而诞生的吗,就是因为现实有太多遗憾和失望,所以才留有余地给大家想象啊。”李世真白了徐伊景一眼,“要是能够选择,我才不要在大学的时候遇见你,我要找一个温柔而深情的人,说不定现在早都结婚了,连孩子都有叁四个了。”
    “你好像很执着于想要和除我以外的人生孩子啊。”徐伊景微眯起眼睛,语气里带上危险的意味,“……上次是和崔书润,这一次又要和谁?”
    “唔……既温柔又深情的人设,除了润润老师好像也没有别人了吧?”李世真还真的思考了一番,“要是我在大学时代先遇到了润润老师,那就没有你什么事了,我要和她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去小树林接吻,等到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你敢。”徐伊景将李世真压倒在草地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拷过头顶,俯身去啃咬她的脖子。李世真尖叫一声,顺势将徐伊景带倒,吻住了她的唇瓣。两人倒在草地上,逐渐吻得难解难分,身下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唔……好了好了,我下午还有拍摄呢。”半晌,李世真推开了徐伊景,抵着她的额头喘息,想要在这种露天场合重温大学时代的激情与甜蜜,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万一被同事或者路人看到了,明天的Naver热搜就有新话题了。
    “好好拍摄,结束之后我来接你。”徐伊景恋恋不舍地在李世真唇上又嘬了一吻,然后将她拉了起来。
    …………
    午饭时间结束后,李世真回到剧组里。下午的拍摄进行得也很顺利,结束之后李世真告别了同事和工作人员出来,徐伊景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们去哪里?”上车之后,李世真问道。
    “去医院,看望吴记者。”徐伊景说着,瞟了李世真一眼,“你不是很担心联姻对她造成的影响么?一会儿你可以亲自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诶??”李世真睁大了眼睛,“真的……要我去说吗?”
    “开玩笑的,只是有工作要找她谈而已。”望着那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徐伊景淡淡勾唇,“听说她的伤势恢复得还不错,最近涉及到城北洞那位老人家的事情,有些需要她暗中调查。”
    …………
    两人来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吴修倞正在病房里做着复健,旁边,一个omega女生在搀扶着她。
    “裴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世真认出那个omega是小智的妈咪,有些吃惊地问道。
    “世真老师,您来了啊。”裴氏虹雨抬头见到李世真,朝她礼貌颔首。
    “虹雨,麻烦你先扶我回床上去吧。”吴修倞见到徐伊景,知道是为了工作的事情而来,扭头对身边的omega说道。
    吴修倞重伤初愈,即使是简单的复健行走也让她感到吃力不已。裴氏虹雨扶着吴修倞回到床边坐下,见她出了许多汗,便拧了块毛巾过来,轻柔地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吴修倞身体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避,从omega手中接过毛巾。
    望着这两人的互动,徐伊景挑了挑眉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李世真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
    “啊,你们聊吧,我去买些喝的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小智的妈咪适时岔开了话题,转身打算出门。
    “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李世真见状跟了上去,和omega女生一起离开了病房。
    …………
    “小智最近还好吗?”两人站在自动售货机前,李世真问道。
    “最近安静了很多,渐渐地融入了学校生活,也不再吵着要找妈妈了。”
    “是吗,那就好。”李世真点了点头,打量着omega女生,“裴小姐……你经常来照顾吴记者吗?”
    “嗯,吴记者帮助过我的女儿,我心里有些愧疚,所以想要补偿她。”裴氏虹雨停顿了一下,垂下目光,“……她被那个人害得受伤住院,再怎么说,那个人也和我曾经有关联,我觉得应该替她来偿还这一切。”
    “……”李世真望着omega女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世真老师,”裴氏虹雨却突然抬起了头,望着李世真,“您……认识Uhey小姐吗?”
    “你是说……张宥熙?”李世真打量着omega女生,“怎么,你见过她?”
    “那位小姐……上次突然来病房造访,又丢下一句狠话匆匆地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是谁……”裴氏虹雨怯怯地说道,“世真老师……知道那位小姐和吴记者是什么关系吗?”
    想象张宥熙在医院病房里嚣张跋扈的样子,李世真心下了然,“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吴记者呢?”
    “我……”裴氏虹雨语塞。
    “裴小姐,”李世真打量着omega女生,“你喜欢吴记者吧?”
    “……”omega女生沉默着。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向她表白心意呢?”李世真问道。
    “……我是未婚妈咪,又是外来务工者,社会最底层的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裴氏虹雨沉默良久,轻声道,“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没想过奢求更多。”
    “如果你真的没想过奢求更多,刚才为什么又要打听张宥熙的事呢?”李世真注视着omega女生,认真地道,“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上天不会因为你是穷人、是未婚妈咪就剥夺你的这份权利。你比张宥熙年轻漂亮,比她温柔善良,和吴记者很相配,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您过奖了,世真老师。”裴氏虹雨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落寞和哀伤,“我只是个底层的打工者,而Uhey小姐,她是万众瞩目的当红明星,我和她相比,就好像天上地下。我看得出来,吴记者很喜欢她,她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过是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罢了。又怎么敢奢求融入她们呢?”
    “你错了,张宥熙和吴记者,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李世真摇了摇头,“那个omega,她快要结婚了。”
    裴氏虹雨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呢。”
    病房的门关上,徐伊景随意地打量着病房里的陈设,走到病床边,拿起桌上的分装药盒,仔细端详着,“早、中、晚的服药时间和剂量都标记在上面,看样子是那位omega小姐做的吧?真是个细心的人。”
    “徐会长,您误会了。我和裴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裴氏虹雨走后,吴修倞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向徐伊景解释道。
    徐伊景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吴记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个温柔善良的omega陪着你不好吗?”
    “我对裴小姐没有那种想法……况且,我也并不需要这种陪伴。”吴修倞低声道。
    “看样子,吴记者还是放不下张宥熙啊。”徐伊景挑眉,“对于你们的关系,我不想过多置评。只是我有些好奇——她也像你爱她这样,爱着你么?”
    “……”吴修倞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你应该知道,像张宥熙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抛弃你。她从来不会把任何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游戏花丛是她唯一的生活准则。”徐伊景注视着吴修倞,“你和她不会有结果,因为她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你们关系的尽头是悬崖峭壁,到时候摔在谷底、遍体鳞伤的人会是你。你对她所有的迷恋和狂热,到时候都会把你伤得千疮百孔。”
    “她想要游戏花丛,我就陪着她游戏花丛。她想要冲向悬崖,我就陪她坠落深渊。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她。”吴修倞的声音沉闷而艰涩,却带着一种厚重的坚定,“我早就卷入这个旋涡中,无法抽身了。就算到最后是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吴记者还真是一往情深呢。”徐伊景听了刚才的那些话,神色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也是,吴记者是媒体工作者,追逐的是正义和热忱,还有心中的那一束光。我和你不同,我是商人,所以我从不做毫无价值的投资。之所以说这些话,也是希望从商人的角度上,为你提供一些参考。是选择一份风险低、回报稳健的关系,还是在一份注定得不到任何回报的关系上持续地投入感情、持续地亏空,希望你仔细认真地想一想。”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无可救药、不可理喻,世真小姐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吴修倞的笑容里有种看透世事的无奈和淡然,“我也知道,我对她,确实是一种迷恋。我试过抽身离去,可是我做不到。这份迷恋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也许未来还会持续十几年……既然已经折磨了这么久,未来也就这样继续痛苦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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