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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 第115节
    沈逍眉头微动,反问道:“朱禄?谁是朱禄?”
    “朱禄是在运河上截官船的水匪,刑部一早就发下海捕公文,只是至今没有归案。眼下这个案子,经查也与朱禄有关,他便是此案的嫌疑人。”
    “原来如此,可惜在下不认识此人。”沈逍断然否认,他隐隐的已经猜到了什么。
    华静瑶也和他提过朱禄,不仅提过,而且还让人围堵过,朱禄连搬几次家,至今不敢在人前露面。
    果然,尹捕头不经意地往对面望了一眼,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他对沈逍拱拱手,说道:“原来四公子也不认识,那是我们冒昧了,还请四公子见谅。”
    “嗯。”沈逍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回到永国公府,菠菜悄悄告诉他,朱禄来了,好像受了伤,正在岳离那里诊治。
    岳离住在点苍院。点苍院是整座国公府最偏僻的院子,在此之前,已经空置多年,岳离之所以会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离哪里都远,即使有风,也不会把他的旱烟味送到沈逍鼻子里。
    这是十几年来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惹不起就躲!
    岳离和沈逍一起住了十六年,从沈逍会说话那天开始,他就对岳离抽烟深恶痛绝,沈逍小时候,体内毒素没有彻底清除,身体虚粥,有一次硬是让岳离的烟味熏得呕吐不止,后来还晕倒了,从那以后,岳离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沈逍就是他的克星,惹不起,惹不起。
    现在跟着沈逍来了国公府,在人家的屋檐下,想不低头也不行,岳离索性住以这个鸟不拉屎的院子里,只是为了能自由自在地抽几口。
    听说朱禄在点苍院,沈逍沉着脸一言不发找了过去。
    跨进屋门,就见朱禄赤着上身,岳离一脸嫌弃地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看到沈逍起来,朱禄忙要起身,却又被岳离按了下去。
    沈逍坐到朱禄对面,开门见山:“粥棚里死了的那个人是你干的?”
    “粥棚?什么粥棚?”刚刚那么一动,背后的伤口便又被扯了一下,朱禄疼得直抽气,嗑嗑巴巴地问道,“不是我干的。”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沈逍问道。
    朱禄嘶了一声,咧着半片嘴角,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偷眼看向沈四公子,却没有在沈四公子脸上看出半丝怜悯。
    苦肉计是没用了。
    第二三六章 粥棚(三)
    朱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三天前我去城外的赌坊里玩了几把,手风不顺,身上的银子用完了,我这个就这么一个优点,赌光身上的钱,决不会借债,输光完事,不赌了。谁想到我刚刚走出赌坊,就被五六个混混围上了,他们把我当成乡巴佬,竟然硬逼着让我借钱继续去赌。”
    “你和他们打起来了?”沈逍并不吃惊,朱禄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而且还是个瘸子,不修边幅,明明从不缺钱,可是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又破又旧,皱皱巴巴,被混混们盯上也是正常。
    朱禄无奈地说道:“若是在京城里,我是真不敢和他们打架,你不知道,华大小姐现在还让人盯着我,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不是闲得。可是出了城我还真不怕,不就是几个混混吗?难道我还怕他们吗?”
    沈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朱禄身后。
    朱禄那晒成古铜色的后背上,横七竖八几道伤痕,深可见骨。
    “你和几个混混动手了,可是你却受伤了。”沈逍嘲讽地说道。
    朱禄厚皮厚脸,可是也有点撑不住了,只好辩解道:“是我走眼了,这群混混有点来头,决不会是真的混混,其中有两个还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我计上心头,跳进冰窟窿里,这条老命也不保了。
    朱禄是水匪,他敢往冰窟窿里,借着水下逃走,可是那些混混却没有这个本事,更不会也跟着跳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水遁而去。
    “有高手?”沈逍问道。
    朱禄点点头,说道:“不仅那两个是高手,另外几个也不弱,全都是练家子,而且那出招一看就是刀尖上滚过来的,招招是往致命的地方招呼,我从河里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回城了,只好躲到城外的一家野寮子里养了三天,今天恢复了气力,这才能来请岳神医诊治。”
    “按你所说,这三天你全都在城外?除你自己,还有谁能证明?”沈逍问道。
    朱禄咽了口唾沫,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这三天都是小红在侍候我,她能证明。”
    “小红?是个丫鬟?”沈逍不解地问道。
    “什么丫鬟啊,他不是说了,这三天他都是住在野寮子里,那小红八成是野寮子里的姐儿,这小子受了伤还不忘风流快活。”岳离合上药箱,站起身来。
    沈逍这下明白了,原来野寮子是那种地方。
    他顿时觉得屋里有股难闻的味道,不是药味,这就是朱禄身上的味道。
    去哪种地方沾染来的。
    沈逍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对于他这些动作,无论是岳离还是朱禄,都是司空见惯了,沈四公子的帕子只用一次,一次就扔,以前是四个丫鬟给他做帕子,现在回到府里,针线房里做了上百条帕子送过来。
    隔着帕子,沈逍对朱禄说道:“那天和你打架的几个人里,有一个死了,死因是内伤。那天你们打架,或许被人看到了,有人向顺天府告密,眼下顺天府正在找你。”
    顺天府找人有轻有重,若只是找人来问一问,倒也就罢了。可是朱禄原本就是朝廷辑命的犯人,若是他被顺天府找到,就只能伏法了。
    “什么?还有这事?四公子,我是冤枉的,那天我被逼得只能跳进冰窟窿了,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别说把人打死,那个时候我能逃走已是万幸。”朱禄没忘记为自己辩解。
    沈逍没有在朱禄眼中看到心虚,便道:“如果你没有打伤那个人,那么这件事上你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算计?”朱禄吃了一惊,在此之前,他已经强迫自己忘记被人打得去跳冰窟窿的这件事,这样丢面子的事,自是不能记在心里,否则不但累,而且失去自信。
    朱禄一向是个自信的人。
    “你不是也已经怀疑了吗?”沈逍说道。
    朱禄的确起了疑心,他也不是第一次和街上的混混打架了,从小打到大,可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身手这么好的混混。
    那些人不是混混,他们来找他麻烦是别有居心。
    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呢?
    朱禄三省吾身:高否?富否?帅否?
    答曰:否!
    那么为何还会有人图谋他,是图谋他身上的破衣裳还是他那个通缉犯的身份?
    对,就是身份,他是通缉犯,所以只管把案子一股脑推到他的身上。
    各个衙门抓他抓了这么久仍然一无所获,若是他从此杳无音信,那么这案子扣在他头上,便成了死案,也成了悬案,最终因为抓不到他,这案子便不了了之。
    可若是他被衙门抓到了呢?像他这种人,虱子多了不觉咬,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英雄行为,为自己而自豪,砍头前高声呼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汗。
    想来想去,朱禄全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委屈,他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沈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稍后我会让人过来,你把那几个混混的相貌画出来,记得多少就画多少。”
    “好吧,你让来画画的人,可不可靠,不会把我的事捅出去吧?”朱禄委屈巴巴地问道。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沈逍冷冷地说道。
    “好吧。”朱禄认命。
    华静瑶正在书铺里翻看刚送过来的话本子,便听说平安喜乐过来了。
    华静瑶蹙起眉头,她向尹捕头提起朱禄,沈逍八成是急了,来找她算帐。
    华静瑶转头看看后院里的那块大石头,算帐就算帐,谁怕谁?
    可是来的人只有平安喜乐,沈逍没来。
    平安喜乐一脸的与人为善,恭敬谦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华大小姐,前阵子听大皇子说,您手下有人擅长画人像,画得比官府下发的通缉令还要逼真,大皇子私底下可没少夸奖您,就连我家四公子也说华大小姐手下人才济济,华大小姐您更是一位少有的伯乐啊啊啊啊!”
    第二三七章 身份
    “说吧,什么事?”华大小姐没好气地说道。平安喜乐和他们的主子简直是两个极端,不过比他们主子要接地气。
    平安喜乐不敢怠慢,连忙把来意说了,华静瑶叫来史乙,说道:“去把叶行叫来,你带着他一起去永国公府。”
    平安喜乐又惊又喜,华大小姐可真是好说话啊。
    叶行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叶行的父亲是个画师,但凡衙门要抓捕犯人便会叫他来画像,他的画像惟妙惟肖,衙门因此破了许多大案,但他也因此招来祸端,有个犯人越狱后竟然报复到他的头上,将他和妻子全都杀死,叶行去了学堂这才逃过一劫。叶行自幼跟着父亲学习画技,衙门本想让他子承父业,叶行婉拒,从此后弃文习武,长大后去考武举,虽然落第,却被长公主府挑中,做了护卫。
    直到傍晚时分,华静瑶准备回府了,史乙和叶行才急匆匆赶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华静瑶问道。
    叶行对华静瑶说道:“沈四公子让小的画了七幅画像。”
    “七幅?这么多?”华静瑶好奇地问道,“那七幅画像你还记得吗?能否重画一遍?”
    “小的趁着还没有忘记,今晚就画出来,只是……”叶行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华静瑶问道。
    “只是那个向小的描述画中之人相貌的人,小的以前画过。”叶行说道。
    “画过?”华静瑶大脑中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是不是沈逢死的时候?”
    “对,姑娘记性真好,就是那一次,小的不会认错,就是这个人。”叶行肯定地说道。
    华静瑶笑了,原来是朱禄啊。
    沈逍果然维护朱禄,这是在给朱禄查找证人吗?
    昨天那人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外,当时在场的人全都认定那人是撑死的,但是华静瑶并不这样认为,这世上或许有喝粥撑死的人,但是却不会恰好就死在她家粥棚。
    她立刻让甲乙丙丁去调查,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这人看上去是个乞丐,但是京城里多个花子头儿全都说不认识这个人,应该不是专门的乞丐,而是别处来的流民。
    这两年风调雨顺,京城里的流民并不多,顺天府还在禅音寺外面搭建了民营,让这些人暂时居住。
    甲乙丙丁去了民营,拿着死者的画像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有个禅音寺的小和尚,说他见过这名死者。
    禅音寺的僧人协助顺天府,给这些流民登记造册,这名死者登记的姓名是左阿宝,二十四岁,柴沟堡人氏,父母双亡,去年家中走水,烧光了房产和积蓄,他会烧炭,可是柴沟堡的烧炭厂都是官办,用的也是发配至此的犯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来到京城,以为京城里的有钱人多,说不定能赚到大钱。
    住在民营里的流民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说辞,要么是家中走水,要么是被亲戚夺了家产,大同小异,都是在原籍混不下去,这才来到京城。
    对于这些理由,顺天府派去的人并不相信,可是也不可能去原籍一一核实,只好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偶尔有河工或者是其他出苦力的差事,也会来民营里招人手。
    小和尚之所以对左阿宝有印像,是因为前两天左阿宝曾经来向他讨过草药。
    顺天府担心民营脏乱会有瘟疫,因此便请了禅音寺里懂医理的僧人前来帮忙,每隔几日便会熏艾,遇到生病的流民,也会用草药医治。
    小和尚的师傅便是医僧,偶尔也会有人来找小和尚要草药。
    而左阿宝来找小和尚要的是仙鹤草。
    “贫僧当时便问他可是咯血,或者是便血了?他说是老毛病,用了仙鹤草就好了,还让贫僧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官府的人认为他是病痨把他轰走。贫僧见他说得可怜,还特意回寺里取了仙鹤草交给他,还把仙鹤草的用法也告诉了他。”这事刚刚过去没两日,小和尚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