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距离的颠簸便足以让他虚弱成这般模样,无惨的身体状况早已衰败到了比我想象中更加严重的地步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对我说:“无碍。”
我摘下他的帽子,让那头鸦黑的微卷长发散落在他的背上,稍稍用手指梳理之后便会发现——无惨这时候的模样,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
某种怪异的违和感从他的身上涌现出来,我所感受到的是则是某种奇怪的状态。
这时候无惨,倒有些不太像我所认识的无惨了。
虽说曾经也说过,无论无惨变成何等模样,我对他的感情也不会有所变化,可突如其来的某种改变所带来的影响,也着实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无惨没有咳嗽。
因为感觉不怎么需要,再加上也未能预料到无惨的到来,根本没有提前进行准备,所以我的房间里并没有燃起木炭,温度自然比无惨所适应的产屋敷家的宅邸中的温度要低得多。
可即便如此,再加上舟车劳顿这一前提,无惨也只是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罢了。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奇怪表现令我的表情也或许明显了,无惨挑了挑眼尾,忽然问我:“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在他面前说了实话:“无惨今天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了。”
闻言无惨似乎有些高兴,从他那翘起的唇角便可以窥探一二,连同语气也比往常轻快了许多,无惨告诉我:“近来为我诊治的那位医师,他的治疗似乎产生了作用。”
这便是无惨的解释。
那位医师的来历如何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无惨告诉我,他所用的药方是此前从未见过的药方,大抵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体状况才能有这样的转变吧。
可听着无惨的解释,我却忽然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思来想去得不到什么结果,但至少这样的变化并没有坏处,无惨低下脑袋亲吻了我的额头,仍是称我为“睦月姬”。
“不对。”我靠在他的怀里,对他说:“不是这个名字了。”
我现在的名字,是源睦月。
闻言无惨的神色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像是因为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而感到不悦,又像是在责怪着什么一般,复杂而又奇怪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令他的面容也变得有些阴沉。
“你又这样了。”
我开口道:“虽然在我面前的时候很少,但我也还是能够发现啊,无惨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不论是做的事情还是说的话……”
我所喜欢的人其实是个性格恶劣又乖戾的人,这样的认知其实在很早之前便在心底里明确了,可正因如此,我才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管无惨变成了什么样,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因为这正是名为“相恋”的咒所产生的影响。
闻言无惨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虑之中,红梅色的眸子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入眼底的光彩却又难以理解。
在第二日我醒来时,侍女告知我无惨已经离开了。
他留下了一首和歌。
虽说有些令人惊诧,但我也说的是实话,大抵一开始是身份的原因吧,再加上原本就定下了将来的归所,虽说后来被贬为臣籍,但毕竟时日尚短,再加上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把守在宅邸周围,所以在此之前我其实从未收到过和歌。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知晓这种东西。
对此十分擅长的晴明大人,在此前也经常收到来自贵族女子们的和歌,其中也不乏那些宫中的女子,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或多或少也在我身上有所体现。
能理解无惨所留下的和歌是一回事,回不回又是一回事,我本想也写点什么的,可一提笔,却又倏然顿住了。
像是被什么所阻拦了一般,脑海中顿时什么也想不出来,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只能让侍女来将笔墨又收回柜中。
那首和歌也一并收入了柜中。
*
我也曾思考过一个问题。
现如今我的婚事应该由谁来做主的问题。
并非是说为我作出决定的意思,我只是在迟疑着,在婚礼时担任着长辈的对象,应当是谁才对。
本来是想着母亲,可又想起了那时自己说出了那种话之后母亲露出的表情,这样的想法便顿时烟消云散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没有了。
这便表示着,倘若我要与谁举行婚礼的仪式,那在我这边便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来参与了。
正因为我是真的在思考着那日对无惨许下的约定——等到过了春节,睦月来临的时候便结婚的约定。
所以我才要思考着,那一天真正来临的可能性。
在时隔了一个多月,冬日已经即将结束的时候,无惨再次来到了我的府邸中,我同他提起了这件事情,可无惨的表情却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了。
他像是在迟疑着什么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红梅色的眼睛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深邃了几分,连同瞳孔的形状也似乎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本该是圆圆的瞳孔,在某个瞬间我看向他时,却有种几乎是竖瞳般的感觉。
大抵是我的错觉吧。我想。
可无惨的表情却并非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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