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无惨眼神飘忽了一瞬,数息之后,他询问我:“今日已经入夜了,还不回去么?”
我正是在等他这般询问我,所以才特意留了下来,只有当无惨问出了这个问题,我才能够反问他:“无惨喜欢月亮么?”
虽说比起太阳而言,月亮的光辉似乎逊色了许多,但它那安静而又温柔的模样,对无惨来说,大抵是比太阳更易接受的。
可无惨这时候却没有说话。
不论是说话时的无惨、还是沉默不语的无惨,在我眼里都有不同的可爱之处,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忽然想起了曾经晴明大人同博雅兄长开玩笑时所说的话。
他对博雅兄长说:“假定有女人迷恋上你,你通过咒,连天上的月亮都可以给她。”[2]
在脑海里蹦出这段记忆之时,有什么话也从嘴里脱口而出了,我同无惨说:“我想把月亮送给你。”
闻言他愣了一下,面上的惊诧与茫然之色格外明晰,张了张嘴:“为什么?”
“因为无惨不喜欢太阳吧?”
并非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更多的还是本能的讨厌,对那样炽热而又过分耀眼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抗拒与逃避。
“所以我觉得无惨应该会更喜欢月亮。”
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无惨的神色便由一开始的略有些呆愣变成了轻浅的笑意,他像是觉得好笑一般,却还是顺着我的话头接了下去:“所以天上的月亮就是我的了么?”
红梅色的眸子注视着我时,脑海里又生出了觉得无惨可爱的念头,于是我告诉他:“地上的月亮也可以是你的。”
听到这话的无惨面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瞬,他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的模样在月色下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
我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可以成为无惨的月亮么?”
本以为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但真正开口的时候,却极为自然地说了出来,便如往日的交谈一般简单。
只是……无惨的反应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哪怕早就知道他有犹豫或是拒绝的可能,但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后退了。
像是要与我拉开距离一般,无惨退到了离我好几步的距离之外,虽说月色极为明亮,但这时候无惨脸上的神色究竟意味着什么,哪怕是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之下我也无法理解了。
“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沉默的对视持续了许久之后,无惨才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称我为“您”。
算起来我们相识也有数年了,早在许久之前,无惨便未再用这样的字眼称呼我。
所以现在的表现,很明显正是在与我划开距离,是刻意的疏远。
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注视他,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也看着那双梅红色的眸子里所流转的情绪。
约莫是能够理解的——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是贺茂斋院么?”
闻言无惨抿紧了嘴角,沉了沉眸子的反应正是印证了我的问题。
“如果被其他人知晓……”无惨说到这里,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如果被其他人知晓什么?我其实很想追问下去,但无惨这时候所露出的表情,却让我不忍心这样询问他了。
贺茂斋院不可以与他人产生恋情,无惨所担忧的正是此事。
“我不会一直都是贺茂斋院的。”
在某些大事发生之后,或是亲人过世之时,原本的贺茂斋院都会从这个位置上退下,而后由新的内亲王接任。
但无惨却因此感到慌乱了。
并非是我夸大了言辞,在我亲了亲他的下巴之后,他所露出的神色足以称得上惊慌失措。
大抵也有这个举动本身带来的影响在其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无惨的眼中,他人的眼光也足以令他备受折磨。
“你太在意那些不应该在意的东西了。”
就着这样的机会,我几乎想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不论是自身体弱多病所受到的来自他人的目光,还是我同你相处时你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担忧,每当我在你面前提及其他人时,你总会在意许久……”在无惨的面容因这些话变得更加苍白时,我往他面前走了几步,唤起他的名字:“无惨。”
在他退开时放开的手重新握上,我牵着他的手掌,抬起脸看着他说:“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不要想其他人,也不要看其他人,更不要听他们说的话,”我同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我想要得到的,也只是无惨的回答而已。
闻言他的神色凝滞了好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哪怕在夏日也仍比常人要凉上许多,在安静而又美丽的月色中,他轻声开口道:“……可以。”
既然他作出了这样的回答,那也是间接在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他的感情,其实正是一样的。
只不过哪怕听到了这样的答复,我还是想问问他另一个问题。
“我觉得无惨很可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无惨苍白的脸颊上倏然爬上了明显的红晕,哪怕是在月光下也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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