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呢?”
他并不明白。
“因为我说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而你现在却又要去承受那些烦恼。”
哪怕我想要将他留下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孩子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我的话语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没有关系哦。”他似乎是想清楚了,于是郑重其事地给了我回答:“我不会责怪您,也不会生气的,所以完全没有关系。”
我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
因为感受不到那些情绪,所以这些都不存在?并非是如此的。
“童磨,等你回去之后,就把我说过的话都忘记吧。”我对他说:“包括与我的相见,与我有关的一切,都不要记在心里。”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呢?”
因为,“正因无法理解,所以才要忘记。”
我是抱着何等的情绪将那些话告诉他,他完全无法理解,所以若是从表面上的字眼理解出来的话语,或许会与我想要告知他的内容相差甚远——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我自己也已经能够清楚地明白,他们是否能记住我,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这只会徒增痛苦与忧愁罢了——哪怕童磨不会产生那些情绪。
在我说完这话之后,童磨头一次反驳了我。
那孩子拒绝了我的请求,对我说:“我不要。”
我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分明脸上仍是那副乖巧又懂事的神色,说着的却是在此前从未对我说过的、与我说出来的话完全相反的字眼,他对我说:“我会一直记得您的。”
那副执拗而又认真的模样,让我有些发笑。
我叹了口气,没有与他争执,而是轻声说:“那就记住吧。”
他和凉子是不一样的,会给凉子带来痛苦的东西,或许对他而言,反而是能让他沉思回忆许久,是能让他产生“感情”的东西。
“睦月小姐,”在临走的时候,童磨对我说:“我以后也会一直喜欢您的。”
这时候已经没有反驳他的必要了,所以我点了点头,“谢谢童磨。”
然而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那孩子固执地追问道:“那么您会一直喜欢我吗?”
我装作思考着的模样,对他说:“这个啊……或许会吧。”
闻言童磨鼓起脸颊,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样子,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我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在他走到门口,回过身来看我的时候,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了……
*
在童磨走后,父亲也来到了我的房间。
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的神情极为萎靡,与那些疲怠的神色结合在一起的日益苍老的面孔,满是忧愁与痛苦的气息。
“对不起,父亲大人。”
除了这种苍白无力的道歉,我也无法为他做些什么了。
然而父亲却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他摇了摇头,对我说:“不,不是你的错。”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一直需要大量药材维持生命,因为时常生病,所以总会在夜间将父亲惊醒,让他在白日里忙碌之后,夜里也无法好好休息……
确实是我的错。
但父亲并不想听到我说这些,我也只是将这些话藏在了心里,没有在他面前直接开口。
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我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十分清楚,父亲也不打算再像以前那般劝慰我、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他不把医师的话告诉我,那么我就真的只是偶然染上了风寒,实际上只需要付几服药就能好起来。
这些都是假的,不过是维持在表面的所谓“康复”罢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颓然地垂下脑袋,语气沉重而又悲伤:“是我的错,睦月。”
“我没能保护好任何人,也没能让你变得幸福,明明医师已经告诉过我你的情况,但我还是想让清直娶你……”他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我也对不起渡边,让他唯一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垂下了眼睑,没有说话。
我不能打断这样的悲伤,也无法消除父亲的痛苦,倘若将真相告知于他,告诉他,他所说的清直并非是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清直,恐怕父亲会更加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在有些时候,谎言反而能让人更加轻松。
“睦月……”他犹豫了许久,而后才对我说:“无论是我还是你的母亲,我们都希望能看到你出嫁的那天……”
虽然母亲已经无法再看到了,但父亲说:“等到了那边的世界,我一定会告诉她,这样的景象究竟是如何的。”
父亲的想法极为悲观,但我的现状却也和他的想法没什么区别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所以……
“我想把你和清直的婚期提前,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父亲说到这里,又对我说:“我已经询问了清直的意见,他也听到了医师的话,即便如此,他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所以……”
所以他来询问我的意见了,只要我也同意,那么婚约就可以提前履行,在下一个春节的时候,我便可以与那人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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