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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
    噶尔?钦陵显然极为赞同其子的策略,哈哈大笑了一番之后,面色突地一肃,高声断喝着下令道。
    “呜,呜呜,呜呜……”
    噶尔?钦陵将令既下,自有身旁随侍着的号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须臾便见吐蕃两翼骑军纵马飞奔而出,气势汹汹地向唐军掩杀了过去,而步军则缓步压上,随时准备扑上前去,给唐军来上个致命一击!
    “弩车,放!”
    吐蕃大军冲将起来的势头极猛,不过片刻功夫,便于烟尘滚滚中冲过了两军之间的中线,当真可谓是咄咄逼人至极,然则李谨行的脸色却始终平静得很,丝毫不为吐蕃军的强势所动,只是默默地估算着距离,待得吐蕃军冲到了离唐军阵列一百五十步之际,李谨行终于寒着声下达了攻击令,随着号角狰狞响起,早已准备就绪的弩车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拉动了扳机上的粗绳子。
    “嘭,嘭,嘭……”
    一连串的巨响声中,除了前军阵前那二十部弩车不动之外,其余四十余架弩车同时发射出了巨大的箭矢,轰鸣着划破空间,准确无误地撞进了汹涌而来的吐蕃两翼骑兵阵中,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便将挡在道上的吐蕃骑兵连人带马一并撕成了碎片,生生在吐蕃骑阵中犁出了数十道的深沟,无数的碎尸漫天飞舞,其状骇人已极,当即便令吐蕃骑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窒,只是吐蕃军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过唐军的弩车之威,对此早已是习惯了的,并未因伤亡惨重而停下冲锋的势头,依旧狂野地嘶吼着,如怒涛般向唐军大阵席卷而去,一场残酷的大血战就此开始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大决战(五)
    经唐军弩车一拨攻击之后,吐蕃两翼骑兵的冲锋阵型虽稍显凌乱,可层次却依旧保持得不错,皆是三三梯队的排列,每个骑兵大阵间隔三十余步,冲在最前方的两个骑阵无一例外都是从吐谷浑各大部族调集的杂兵,呼喝声倒是响亮得很,可战斗力么,也就是一般而已,冲着冲着,队伍便有跑散了架的趋势,相比起在最后压阵的吐蕃精锐骑兵来说,着实差了不止一筹,可胜在人多势众,却也蔚为可观,但见数万匹战马狂奔间,烟尘滚滚而起,杀气冲霄直上,一柄柄长马槊如林而立,一把把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如浪似涛地汇聚成一股几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气势可谓是逼人至极!
    “放箭!”
    “放箭!”
    随着两军之间距离的急剧缩短,吐蕃军骑阵的冲刺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瞬间便已冲到了离唐军大阵不过六十步的距离上,唐军左翼大将萧远河与右翼统领陆大勇几乎同时发出了攻击之号令,但听一阵机簧之声大作间,早已准备就绪的唐军弓弩手们齐刷刷地射出了手中的箭矢,数万支钢箭与羽箭遮天蔽日般地划破天际,密如雨织般射进了吐蕃先锋骑阵之中,霎那间,惨嚎声震天而响,人仰马翻中,几近三分之一的吐蕃先锋骑军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原本看着厚实无比的骑兵大阵瞬间便成了稀稀疏疏的筛子,然则残余的吐蕃骑军并未就此停下冲锋的脚步,只是略作调整,便再次纵马如飞地向唐军大阵掩杀了过去。
    “弓弩手,退!陌刀手,上!”
    被唐军一通子乱箭洗劫了一番,虽很快便有调整好了阵型,所耽搁的时间极短,最多只有数息罢了,可就是这么数息时间,对于唐军来说,却是防御的关键之所在,几乎就在吐蕃先锋骑阵调整的同时,萧、陆两员大将也同时下达了变阵之令,但见号角声大作中,已射完了箭矢的三排弓弩手尽皆从盾刀阵中特意留出来的间隙后撤到了阵中,与此同时,早已待命多时的陌刀手们则齐齐上前一步,娴熟无比地排成了相间而立的两行,数千柄粗/长的陌刀微微扬起,斜直长空,无须甚豪言壮语,凛然的煞气便已油然而起!
    “举刀!”
    就在吐蕃先锋骑军冲到了离唐军大阵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时,左右两翼的陌刀军指挥官同时下达了将令,但听“唰”地一声齐响,数千柄陌刀同时扬了起来,长而又宽的刀刃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碜人已极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吐蕃先锋骑阵全是吐谷浑各部杂兵,虽说大多数都不曾与唐军的陌刀队交过手,可却没少听父辈们说起过陌刀队的犀利与威猛,当初李绩征伐吐谷浑之际,便是用陌刀队杀得吐谷浑骑兵大败亏输,一说起陌刀队之狠,在吐谷浑一地,当真可以治小儿夜啼的,这会儿一见唐军的陌刀队已列阵相迎,左右两翼的吐谷浑骑阵全都为之一窒,奈何此际双方之间的距离已近,再想收马转向已是绝无可能,一众吐谷浑杂兵们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向前狂冲不已,就指望着借助战马狂奔的冲击力能一举冲垮唐军的陌刀阵。
    “进,斩,转,横……”
    吐谷浑杂兵们既是要逞强,唐军陌刀手们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客气可言,随着统领一声声高亢的口令响起,前后两排的陌刀手们持刀横劈竖砍、左挑右抹,如轮而进,刀锋过处,人马尽碎,无数的尸块伴随着无穷的鲜血漫天飞舞,极尽彰显陌刀之神威——陌刀打制极难,一名精熟的制刀匠,每打制一柄陌刀,须得一月半的时间,而陌刀手的训练就更难了不老少,不单要有强壮的体魄,坚韧的耐力,还需要钢铁般的神经,未经三年之久的长期训练,压根儿就无法成军,纵使唐军多勇者,真能练出来的陌刀手十不足一,以安西唐军之强,也不过仅仅拥有两千名陌刀手而已,可就是这么不多的两千陌刀手,只消往阵前一站,便是磐石,便是中流砥柱,任凭吐蕃先锋骑军如何狂冲,都无法越雷池半步。
    死,还是死,只要敢往前冲者,无一不死,区别只是身体碎成多少块之差罢了,这等惨况一出,第一波次残存的吐谷浑杂兵们全都胆寒了,没谁肯再冲上去平白受死,尽皆一拧马首便向斜刺里逃散了开去,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硬撼而已,左右两翼第一波次各五千骑兵死伤近半,余者溃逃,已是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放箭!放箭!”
    吐蕃军第一攻击骑阵虽败得个彻底,可不等唐军作出相应的调整,第二波次的骑阵便已接踵杀到了近前,与第一波次先锋不同的是这一拨次的吐蕃骑兵人人手持强弓,不等完全冲到唐军阵前,便已是一通子乱箭朝着来不及收兵的陌刀队便是一阵乱射。
    “盾刀手,上,列阵,列阵!”
    陌刀队用来对付狂野冲锋的骑兵自然是手到擒来,可面对着骑射之骑阵的话,那就只能成为箭靶子罢了,被这一通子乱箭一射,措不及防的陌刀队可就吃了个暴亏,原本仅仅只有十数人的伤亡数字陡然间激增到了两百余,直急得萧、陆两员大将全都红了眼,狂呼着喝令盾刀手上前掩护陌刀手后撤。
    “出刀!”
    唐军盾刀手虽说都是训练有素之辈,行动起来自是颇为迅速,然则布阵终归是需要时间的,方自处于混乱之际,却见第二波次的吐蕃骑阵中数声大吼暴然响起,所有的吐蕃骑兵齐刷刷地丢弃了手中的弓弩,飞快地抽出腰间的弯刀,一个打马加速便径直撞进了阵脚未稳的唐军盾刀阵中。
    步兵在平原之地对上了骑兵,总是吃亏的一方,除非是结阵迎战,否则的话,纵使是陌刀队那等强兵,也绝非骑军的对手,此时阵脚未稳的唐军盾刀手们的遭遇正验证了这个不易之真理——饶是一众唐军盾刀手们拼死抵抗着,厮杀着,可在狂奔的骑兵面前,却显得是那么的无助,只一个照面的撞击,各一千余官兵所组成的不完整盾阵便被吐蕃第二波次骑阵冲得个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不已,好在他们的牺牲总算是为陌刀队的调整争取到了宝贵的调整时机。
    “陌刀,起!进,斩……”
    匆忙整顿完毕的陌刀队顾不得稍做喘息,便即再次列队出击,如轮的刀锋滚动向前,死死地挡住了吐蕃第二波次骑阵的强突,可因着己方盾刀手也夹杂在乱军中的缘故,陌刀队不免有些子投鼠忌器,再不复先前那般所向披靡之威势,只能勉强压住阵脚,堪堪抵住了吐蕃军的强突。
    “骑兵出击!”
    唐军左右两翼都面临着同样的窘境,那便是虽已勉强挡住了吐蕃军第二波次的强突,可吐蕃军最精锐的第三波次也已将杀到,真要是两波次的吐蕃军合力一道,整个唐军阵型必将被彻底撕裂,而这显然是唐军无法承受之重,到了这般田地,骑军已是不得不出击了,两将几乎同时呼喝了一嗓子,各自率骑军便从阵型侧翼杀了出去,速度极快,势若奔雷一般,转瞬间便绕过了混战一团的前军,斜刺里杀向了正面冲将过来的吐蕃第三拨骑阵。
    “左转,左转!”
    “跟我来,右转,杀光唐贼!”
    ……
    须隆与确吉麻赞两员吐蕃万夫长所率的第三波骑阵各有八千人马,原本的冲刺速度就不算太快,自是早就在预防着大唐骑军的出击,这一见唐军骑军已然出动,自不敢轻忽了去,各自嘶吼着下达了转向的命令,于行进间飞速地调整好了阵型,高速向急冲而来的唐军迎击了过去。
    “轰……”
    四支相向对冲的骑军速度都是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爆出一阵惊天的巨响,一方胜在人多势众,而另一方则胜在兵精,双方一个照面便杀得个难解难分,人马交错纵横间,不时有士卒惨嚎着跌落马下,刀光霍霍,枪影重重,乱矢横飞,整个两翼战场打成了一锅粥,各不相让之下,一时间谁也无法占据绝对的上风,战事方一开打,便已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父亲,是时候给唐军一些压力了。”
    噶尔?引弓虽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规模的大战,可却无一丝一毫的胆怯,反倒觉得有股子豪迈之气在心里头激荡个不停,当然了,激动归激动,却并未妨碍其侦测战场变幻的能力,一见唐军两翼都仅仅只剩下三千左右的步军还未投入战场,心中一动,已是有了主意,这便笑着对其父建议了一句道。
    “好,传令:左右两翼步军即刻压上,务必彻底击垮唐贼之抵抗!”
    噶尔?钦陵乃百战之人,见识自是远在其子之上,又怎会看不出制胜的关键之所在,之所以不急着下令,不过是因时机尚未完全成熟罢了,在他看来,此时将步军投入攻击虽尚嫌早了一些,不过么,真说起来的话,迟一些早一些与全局胜负也并无甚大的关碍,若是旁人如此提议,噶尔?钦陵自不会同意,可出于培养爱子在军中威信的考虑,他也就顺势准了其之所请……
    第五百五十五章大决战(六)
    “呜,呜呜,呜呜……”
    吐蕃中军处一阵号角声凄厉地奏鸣着,早已推进到接近两军中线处的吐蕃军两翼步军闻令即行,呼喝着战号开始了向前挺进,整齐的步点震颤着大地,铁甲铮铮中,杀气腾空而起,竟有若实质一般在军阵上方激荡不已,与此同时,原本正与唐军步军奋战不休的吐蕃第二波次骑军则开始悄然后撤,试图脱离战场,以便为己方步军腾出作战的空间。
    “传令:左右翼各部即刻投入攻击,尽一切可能绞杀敌骑军!”
    吐蕃军第二波次骑军的后撤动作虽隐蔽,却又哪能瞒得过李谨行这等老将,一见敌骑要撤,李谨行自是不肯轻易放过,毫不犹豫地便下达了出击之令。
    “咚,咚,咚……”
    李谨行命令一下,中军处排列着的那十数面大鼓便即轰然擂响,将出击之令传到了左右两翼。
    “出击!”
    “杀贼!”
    ……
    唐军两翼主将都已率骑军投入了战斗,唯剩各自的副将还在阵地上坚守着,这一听中军处将令已下,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高呼一声,率领着后续步军杀进了乱军之中。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唐军两翼步军先前已各自投入了两千五百余的兵力,而今左翼尚剩两千五百兵力,而右翼则还有三千余众,在这等大规模的会战中,这么点兵力着实不算多,可对于已被唐军陌刀手与盾刀手打得半残的吐蕃第二拨骑军来说,却是件要老命的事儿——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给活活压垮了!
    眼瞅着唐军后续步军狂呼着战号杀上了前来,原本只是悄悄后撤的吐蕃骑军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愣是将好端端的撤退演化成了溃退,兵找不着官,官管不了兵,被唐军一顿追击狂杀之下,两部原本各有五千兵力的骑兵军惨痛无比地丢下了总计近四千的尸体,余者尽皆狼狈四窜地逃生去了,其下场虽比第一拨骑军略强,可所剩下的战斗力也已是几近于无,当然了,唐军的损失也不小,几番硬撼下来,盾刀手折损了七百余众,而陌刀队这支唐军最强攻击力的部队则战亡了三百余人,至于出战的一千两百名弓弩手则因陌刀手的强力掩护,并未遭到太大的损失,只有百余人在与吐蕃骑军对射中伤亡,算是保留了相当的战力。
    “传令:两翼步军就地整军备战!”
    一见己方骑军溃败,吐蕃步军行进的步伐陡然间加快了不少,一见及此,李谨行自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便调整了部署。
    “列阵,列阵!”
    李谨行的命令一下,鼓声立马就变了,正在率部追击的左右两翼步军统领见状,自不敢稍有违逆,各自高呼着勒令全军就地布阵,以迎击正在加速向战场冲来的吐蕃步军。
    安西唐军乃百战强军,布阵的速度快得惊人,没等吐蕃步军冲过六十步这条生死线,便已排好了迎战的整齐阵型,有鉴于此,吐蕃步军统领自是清楚趁虚破敌的良机已然丧失,自不敢以散乱的阵型去死磕唐军的严密守御,只能是颇显无奈地又减缓了推进的速度,在离唐军阵前五十余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实际上,之所以会有如此局面,正是因着噶尔?引弓出击的命令下得过早的缘故,倘若吐蕃步军再多拖上一些时间,第二拨骑军也不致于败得如此不值得,至不济也能彻底耗尽已然出击的大唐步军之有生力量,真到那时,大唐步军的战斗力势必要打上一个不小的折扣,此战的胜负之天平怕就得向吐蕃一方倾斜了的。
    “呼嗬,呼嗬,呼嗬……”
    一阵对峙的死寂之后,吐蕃步军率先呼吼了起来,巨大的声浪暴然而响,士气便在这等狂吼中节节向上攀升着。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听吐蕃军呼喝连连,安西唐军自是不甘示弱,同样放开喉咙呐喊了起来,声浪虽不及吐蕃军那般震天,可胜在整齐,万众一心之下,滔天战意尽显无遗!
    “杀!”
    “出击!”
    ……
    光靠呼喝战号自然是无法消灭对手的,双方对呼其实也就是个气势的积蓄与较量罢了,这等虚假的和平对峙之时间自是不会太久,也不知是谁先谁后,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下达了攻击令。
    “嘭、嘭……”
    两军几乎同时开始了冲锋,但见两道钢铁的洪流狂奔着冲向对方,瞬息间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巨响,残酷无比的肉搏战就此开始了,左翼四千一百余唐军对撼一万四千吐蕃精锐,而右翼则是四千八百余唐军对垒一万八千吐蕃步卒,战事一经开打,便是血流成河之激烈,双方加起来四万余众分成两大战场杀得个天昏地暗,短时间里难见高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转眼间开战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双方的中、前两军依旧沉默地对峙着,可左右两翼却已是杀得如火如荼,渐渐地,随着伤亡的增多,两翼的唐军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骑军倒还好些,虽说兵力只及对方的一半,可精锐程度乃至个人的战力以及各自战术的运用都超过对手不止一筹,尽管局面稍显被动,却依旧无甚大碍,可步军则就有些子岌岌可危了,倒不是步军将士们不拼命,实在是兵力过少了些,加之吐蕃军的重装步兵本就相当之强悍,其战斗力远胜过吐蕃骑军,比起安西唐军来,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可有着三倍余的巨大兵力优势做底,压倒安西唐军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报,大将军,我部伤亡惨重,王将军恳请大将军速派援军。”
    “报,大将军,我部已力不能支,为确保右翼安全,恳请大将军加派援兵!”
    “报,大将军,瞿隆将军战死,王成武将军重伤,陈将军特派属下前来求援!”
    ……
    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报到了李谨行处,全都是在求援,可李谨行却始终不为多动,最多只是冷厉无比地喝令各部坚持到底,这并非李谨行铁血冷酷,而是他实在不敢轻易从前、中两军调兵,只因对方的中、前两军可就在对面虎视眈眈着,一旦唐军阵型松动,对手可就不会再坐而视之,真要是中、前两军也陷进了混战之中,那安西唐军便是想后撤回大营都不可得了,正是出于这等考虑,李谨行只能是痛苦异常地看着左右两翼陷入了死战之中,却不敢轻易将手中本就少得可怜的机动力量投入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中去。
    没有援兵,两翼的大唐步军也就只能是苦苦地支撑着,尽管形势岌岌可危,可任凭吐蕃步军如何狂攻,却总能挺将过来,就有若磐石下的杂草一般,看似弱得可以,生机却盎然不已,当然了,这也就是安西唐军这等百战强兵能做得到,换做其他唐军的话,只怕早就彻底崩了盘,纵使是综合战力比安西唐军还要强上一筹的河西唐军,在这等顽强程度上,也有所不及。
    “父亲,看样子压力还是不够,唐贼中、前两军始终不曾动弹,这仗僵持下去,只怕唐贼便会壁虎断尾了,可否让前军也投入进攻?”
    噶尔?引弓先前出了个“馊主意”,除了其父之外,其余诸将怕是都没看出蹊跷,可他自己显然是意识到了纰漏的根本之所在,这会儿虽是心有定见,可说出来的建议就不再想先前那般笃定了,而是以探询的口吻进言道。
    “吾儿打算如何攻?若是唐贼一心想走,只怕我前军一出动,敌之主力便会调头逃窜,此战终不得全功。”
    眼下的战事虽紧绷,然则噶尔?钦陵毕竟是当世有数的名将,经历过的战事实在是太多了些,自是不会因之而犯紧张,始终好整以暇地观看着两翼的激战,脸上满是轻松自如的神色,并不因战事的血腥残酷而有丝毫的动容,直到其子开了口,这才面色稍稍严肃了些,但并未直接答复噶尔?引弓的建议,而是带着考校的口吻反问了一句道。
    “我军兵多而贼军少,若是一味强攻,则敌主力必逃无疑,依孩儿之见,不若将前军尽皆投入左翼,敌主力若是再不动,则可趁势歼灭其左翼之有生力量,此战虽不得全功,也算战果赫赫,接下来强攻敌大营也多了几分胜算,可敌主力若是动了,无论是救左翼还是趁机直扑我中军,则必深陷泥沼,再想脱身已是不可能,若如此,孩儿再率一旅偏师取敌大营,则敌军必将惨败无疑!”
    噶尔?引弓深吸了口气,先将所虑之策在心中飞快地过了一遍,而后方才慎重其事地开了口,只是说着说着,言语间的绝对自信感又不自觉地冒了起来。
    “唔……”
    噶尔?引弓倒是说得自信无比,可这一回噶尔?钦陵却并未立马表明态度,而是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六章大决战(七)
    自开战以来,噶尔?钦陵的神情大体上都是从容的时候居多,可实际上内心里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松,倒不是在担心眼前这场战事,而是在忧虑着李显的主力何时会出现——在噶尔?钦陵想来,李显所部尽管已是识破了己方的暗度陈仓之策,可待其反应过来之际,却已是鞭长莫及了,五百里地之遥可不是想赶到便能赶到的,别的噶尔?钦陵不敢保证,可两日前李显的主力尚在青葱原却是确凿无疑之事,两日里便是昼夜不停地急行军,也难以赶到战场,即便是到了,也几无战力可言,按常理来说,这一路唐军应该不足为虑,至少在歼灭安西唐军之前,似乎无须担忧李显所部的参战,可不知为何,噶尔?钦陵心中却隐隐觉得事情怕没那么简单,再者,那支突然杀出的唐军小部队也令其颇费思量的。
    正因为有着种种的顾虑在,噶尔?钦陵才会迟迟不将中、前两军投入战场之中,只因他同样也需要机动力量在手,以应对可能之变化,至少在没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噶尔?钦陵是极不愿出尽全力的,可话又说回来了,战机同样也贻误不得,一旦对面的唐军痛下狠心地来个壮士断腕,撤走主力的话,未能尽全功倒是小事,倘若己方攻其大营不下,而河西军再杀将而来的话,腹背受敌的窘迫可不是噶尔?钦陵愿意面对的境地。
    “此事……,那好,就这么定了,传令:前军出击,围歼唐贼左翼!”
    噶尔?钦陵心有顾虑之下,原本想说“此事再看看也罢”,可一见其子满脸的期盼之情,心却有软了,只略一犹豫,便即同意了噶尔?引弓的建言。
    “呜,呜呜,呜呜……”
    噶尔?钦陵的将令一下,自有侍卫在侧的亲卫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原本静静列阵的前军立马便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嘶吼声,如滔天巨浪般向战场的左翼狂冲了去,速度奇快无比,摆明了便是要尽速击溃唐军之左翼兵团。
    “该死!”
    一见吐蕃前军出击得如此之凶悍,摆明了便是要用足兵力多的优势强吃安西唐军,李谨行脸皮立马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恼火异常地骂了一嗓子,奈何骂归骂,决断却还是得赶紧下,只是这决断却又不是那么好下的。
    摆在李谨行面前的可选项其实并不少——他可以坐视左翼军覆灭,乘机率主力后撤大营,据营而守,以待李显所部援军的到来,可如此一来,左右两翼的部队怕是全都要葬送在此,能逃将出来的十不存一;他也可以分兵去救左翼,只要己方中军尚未出动,便可继续与吐蕃军再多僵持上一阵;他还可以不理会左右两翼的危机,率主力直扑敌军中军,来上个擒贼先擒王;当然了,还有个绝对死路一条的选择,那便是啥决断都不下。
    选择的余地看似极大,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值此危机时分,无论李谨行如何选,都有着难以克服的困难——放弃两翼而逃从来都不是李谨行的行事风格,再说了,就算主力能勉强逃回大营,没了近一半的部队,这大营又能守得住多久,向昆仑山方向败退?没有粮秣辎重,这茫茫戈壁滩又怎能穿越得过去,救左翼?不过是挖肉补疮罢了,治标不治本,毕竟吐蕃中军处可还有着三万五千的精锐骑兵在,光凭着己方中军这五千骑兵很难压得住阵脚,敌军大可再抽调万余骑兵去冲击左右两翼,到那时,唐军还哪有甚兵力可调动的,至于直扑敌军中军么,看似可行,可一旦攻敌不下,已全面投入战场的唐军便是想撤都没了可能,一败便是全军覆没之下场,这个险李谨行实在是有些不太敢去冒的。
    “传令:前军步军增援左翼,务必顶住贼军,骑军随中军出击,一举攻破敌中军!”
    面对着这等捉襟见肘的窘境,李谨行实在是头疼得紧,奈何头疼归头疼,战机却是贻误不得,眼瞅着吐蕃前军已将将冲到中线附近,李谨行自是不敢再多耽搁,狠狠心,一咬牙关,几乎是挤一般地从牙缝嘶吼出了出击之令。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