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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军国大事在未定盘前,李显并不打算张扬出去,哪怕是面对着张明武这等心腹之将,也不准备提前告知于其,只是神情肃然地下了数道命令。
    “诺!”
    一听李显如此吩咐,张明武哪敢有所怠慢,赶忙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行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殿下,河湟军情形如何了?”
    张柬之来得很快,张明武离去后不久,张柬之便已赶到了书房,不待落座,便已先开了口。
    “不算太好,钦陵老贼挖了个坑要钓孤上钩,好在李贺还算清醒,没一头栽进去,只是此番大战怕是要提前了,先生可有通过朝议之妙策否?”
    李显摆了下手,示意张柬之自行落了座,面色凝重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张柬之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李显的对面,但却并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而是探询地追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而今,这仗不打也得打了,孤只担心朝堂那关怕是难过,先生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李显简单地将李贺那头的战局以及其所作出的应对方案描述了一番,但却并未就战略安排作出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朝局上。
    “原来如此,事情确有些棘手了,须得做好两手准备方可,依老朽之见,朝堂之事当得……,若如此,或许能成事也说不定。”
    张柬之沉吟了片刻,也觉得对朝堂大议把握性不是太大,虽给出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语气里的信心却显然不是太足。
    “也罢,那就先试试好了,孤这就令人安排了去!”
    李显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奈何此际已到了火烧眉毛之际,也就只能姑且试试看再定其余了的,至于成与不成,那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伏牛川之战(七)
    “报,大将军,贼子又跟上来了!”
    一座低矮的山梁下,急赶了半日路程的李贺所部方才停下来休整不到半个时辰,报马便带来了坏消息。
    “他娘的阴魂不散,该死的狗贼,出发!”
    面对着如牛皮糖一般跟在后头的吐蕃军,李贺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火大,真恨不得立马提兵杀个回马枪,一举将死追不放的噶尔?摩索多所部撕成碎片,可惜他不能,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得,只因这四周的吐蕃军实在是太多了些,一旦与敌缠战过久,难保其它各路吐蕃军不蜂拥而上,故此,哪怕心头的火气再大,李贺也只能是强行忍了下来,翻身上了马背,阴沉着脸下达了转进的命令,须臾,烟尘大起中,颇显疲惫的唐军再次踏上了向西的道路。
    四天了,该做的侦查工作早已做足,除了西面没发现太多的吐蕃军之外,东、南两面的吐蕃军足足有七、八万之多,包围圈更是有着前后的两层,再加上四下游荡的部族联军,敌军总数不在十万之下,就李贺目前所剩下的五千余众,要想悄无声息地穿透敌军的包围圈,基本没有可能,须得打将出去,只是该如何打却得好生谋划了去才是,对此,李贺心中虽已有了些定算,却尚未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是装作不知地往吐蕃军设下的套子里钻了去,当然了,为了把戏份做足,李贺所部也没少试探着向东南、东北等方向转进,毫无疑问,每一回都遇到了大股敌军的拦截,“不得不”再次转回到了向西的道路上,如此一来,实际的行进速度也就不算快,原本五日可到的路途,四天下来居然走了还不到一半。
    唐军走后不久,一队吐蕃哨探纵马冲到了山梁之下,一名十夫长服饰的吐蕃军官翻身下了马背,四下里看了看之后,从地面上捡起一枚尚有余温的马粪,用手指捏碎了,在掌心里搓动了几下,而后随手丢在了地上,转而察看了一下唐军骑军留下来的马蹄印子,用手虚虚地比划了几下,脸上已是露出了丝狞笑,可也没多说些甚子,跃上马背,打了个唿哨,领着一众手下纵马迎上了远处正滚滚而来的己方主力大军。
    “报,大将军,唐贼半个时辰前刚离去,方向正西,全速。”
    那名十夫长一路急冲地赶到了策马立于道旁的噶尔?摩索多附近,滚鞍下了马背,一个单膝点地,高声禀报道。
    “好,给大相传信,就说唐寇正在路上,按脚程,三日后将至伏牛川,请大相准备迎客!”
    接连几日狂追下来,噶尔?摩索多也已是疲乏得够呛,然则精神却是奇佳无比,这一听唐军果然朝西去了,登时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回首对着一名书记官吩咐了一声。
    “诺。”
    主将既已下了令,书记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匆匆地草就了份密信,交给了名提着鹰笼的亲卫,须臾,便见苍鹰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稍作盘旋,便即展翅向西疾飞了去……
    “唳……”
    就在噶尔?摩索多所部的苍鹰冲天而起之际,另有一只苍鹰如利箭般从东南方向飞到了正全速疾驰的唐军上空,似乎发现了什么,竟不再向前飞,而是发出了声脆鸣,在唐军上空盘旋了起来。
    “瞿……”
    草原上的鹰一向就多,既有野生的,也有吐蕃军放出来监视唐军动向的,实在是无甚稀奇可言,一众大唐将士们自是早就习以为常了的,在这等高速飞奔中,自是无心去理会那苍鹰究竟在闹些甚子,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例外,阿史那摩明就是其一,一听到那鹰鸣之声,阿史那摩明那黝黑的脸庞上立马露出了丝欣喜的笑容,飞快地仰起了头来,手捏于唇,发出了声悠长的唿哨,音未落,便见天空中盘旋不已的苍鹰再次发出了声锐啸,一个俯冲便已扎进了唐军骑阵中,准确无比地降落在阿史那摩明伸得笔直的手臂上。
    “大将军,殿下急信!”
    鹰方才停稳,阿史那摩明空着的右手便已抛出了块肉干,趁着苍鹰叼食的空挡,手一抄,已将鹰爪轻轻地拽住,熟稔无比地单手接下了鹰爪上悬挂着的小铜管,也不打开,紧紧地拽在手心,一个打马加速,急速冲到了李贺身旁,语带兴奋之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一听阿史那摩明如此说法,李贺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便将阿史那摩明手中的小铜管抢到了手中,熟稔地旋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卷着的密信,双手微抖地摊将开来,就见其上写着一个大字——准,下头还有一行小字,却是“游而不击者,败。”。
    “全军止步,原地列阵!”
    信里的字并不多,理解起来也不难,可对于李贺来说,却有若是当头棒喝一般,心神一凛之下,已是想清楚了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困惑在心的几道难题,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了丝释然的笑意,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一扬手,高声下了将令。
    “大将军,可是要开打了么?奶奶个熊的,咱河湟军何时有如此狼狈的份儿,老虎不发威,那帮蠢贼还真将老子们当病猫了,打它个狗/日的,大将军,您就下令罢,俺老阿这头阵打定了!”
    河湟军不愧是精锐之师,尽管连日奔波之下,皆已是疲惫之身,可一旦接到结阵的命令,精气神瞬间就变了,不数息,便已在原地摆出了座杀气腾腾的骑兵大阵,各部统兵官整顿好部属之后,迅速地向中军汇集了过去,这其中就属阿古泰嘴最快,人刚冲到中军处,连马都还没下,便已是一迭声地嚷嚷了开来。
    “老阿,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我说你跑这么快做甚,敢情又是抢活来了,得,一边去,这回该轮到某家为先锋了!”
    阿古泰话音方落,紧跟着赶了来的王宇毫不客气地给了阿古泰一拳,大为不满地笑骂了一声。
    “老王头,休要胡闹,没看大将军在么?瞎争个甚!”王宇正挤兑着阿古泰,却没想到最后赶到的张琛毫不客气地将两人一并扫了进去,而后,也不等王、阿二将反目,紧赶着便凑到了李贺身旁,满脸子谄笑地开口道:“大将军,怎么算这回也该论到末将打先锋了,大将军,您就下令罢,末将定要取了噶尔?摩索多那厮的狗头!”
    “够了!”
    张琛这等“谄上”的行径自然是遭到了阿、王二将的一致鄙视,三将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了一团,丝毫没半点大战将至的紧张之感,而李贺也不出面制止三将的喧闹,只是淡笑着站在了一旁,直到三将闹得差不多了,这才一压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三将之间的闹腾。
    “殿下命令已至,‘乾字计划’正式启动!”
    李贺没多废话,环视了一下已正容站在身前的三将以及默不作声地立于一旁的拓跋山野,言简意赅地宣布道。
    “什么?哈,太好了!”
    “奶奶的,这回看钦陵老儿还能蹦跶到哪去!”
    “哈哈哈,殿下英明!”
    ……
    三将都参与了“乾字计划”的谋划,自是都清楚这计划所代表的意义何在,这一听多日谋划的心血没白费,自不免全都兴奋了起来。
    “在此之前,还须办一件事,那便是给后头跟着的狗贼一个教训,尔等可敢战否?”
    李贺一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牙关一咬,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的话语。
    “战!杀他个干净!”
    “没问题,大将军,您尽管下令,某等愿拼死一战!”
    “没说的,砍下那厮的狗头当夜壶!”
    ……
    三将这些天被吐蕃人逼迫得狠了,早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只是碍于将令,没处发泄罢了,这一听终于能出手一战了,又怎会不乐意,一个个扯着嗓子便狂吼了起来,直惹得后头的一众唐军将士们尽皆侧目不已。
    “拓跋将军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李贺没去理会诸将的乱吼,而是将目光转到了默然不言的拓跋山野身上,以平等的口吻探问了一句道。
    “大将军,末将别无异议,只是此战须快与狠,缠战不得,若是敌退,我部须得尽快转移才是。”
    李贺的话语虽平静,可拓跋山野却从内里听出了一丝尊重之意,很显然,李贺此时已是确确实实地接纳了拓跋山野这个副手,这令一直游离于指挥层之外的拓跋山野不禁有些子微微的激动之意,然则在这等场合下,却也不是发感慨的时辰,拓跋山野也只能是就事论事地回答道。
    “不错,正该如此,尔等都听好了,此战不得拖延,敌若敢来,全力杀之!”
    拓跋山野虽不曾解释个中的道理,可李贺却是一听便明白了,心中暗自感叹拓跋山野的军略之能,但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点了下头,高声下令道。
    “诺!”
    三将虽说都不是寻常之辈,可于军略上的能力却不能与李贺相比,对于拓跋山野所言之意,也就只看透了浅层的意思,并没注意到其中的奥妙之所在,自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么,既是李贺已下了令,自也不敢违背了去,尽皆高声应了诺,各自纵马奔回了本阵……
    第五百二十三章伏牛川之战(八)
    “加快速度,跟上,快!”
    噶尔?摩索多这几日来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尽管累得够呛,可心底里却是爽得不行,时不时地便会露出一丝丝得意的狞笑,当然了,这也不奇怪,任是谁能将击败过自个儿的仇敌赶得有如兔子一般逃窜,一准都是这般德性无疑。
    “报,大将军,唐贼列阵于前方五里处,请大将军明示!”
    就在噶尔?摩索多咋咋呼呼地喝令一众手下加速赶路之际,却见一名骑哨从远处疾驰而来,带给其的是一道蹊跷无比的消息。
    “什么,尔可看清了,是全部唐贼么?”
    别看噶尔?摩索多先前意气风发地驱兵直追,其实内心里对河湟军的战斗力还是深为忌惮的,前几日之所以敢放胆狂追,那是欺负河湟军身处重围,不敢停下来作战罢了,此时一听唐军摆出了迎战的架势,噶尔?摩索多心里头的怯意可就此起了,满脸子惊疑之色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确是全部唐军无疑!”
    哨探显然也察觉到了噶尔?摩索多的不对劲之处,可哪敢多嘴乱说,只能是假作不知地低下了头,紧赶着回答道。
    “传令:全军止步,快,派人去通知赞婆将军,就说唐贼要玩命了,还愣着作甚!”
    前番被唐军击败后,噶尔?摩索多收拢回的残军只有一万出头一些,实在是不太敢跟李贺所部再次硬碰的,这一确定唐军是真的要战,噶尔?摩索多可就怂了,再不见早前的意气风发,一迭声地嘶吼了起来,浑然一派气急败坏之状。
    “报,大将军,贼子已停在了五里外。”
    吐蕃军迁延不进的举动自是瞒不过唐军哨探的侦查,待得见吐蕃军确无前进之意,自有一名骑哨冲回了本阵,将消息禀报到了李贺处。
    “不敢来么?那好,我们去,传令:全军出击,不得恋战,一击便走,违令者,杀无赦!”
    李贺早就料到噶尔?摩索多不敢孤军应战,这一听骑哨果然带回了准确的消息,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是西斜,也就不再多做耽搁,面色一肃,高声断喝着下了令。
    “报,大将军,唐、唐贼杀,杀过来了!”
    李贺命令一下,河湟军将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轰然应命而动,五千余铁骑如浪潮般向来路席卷而去,那动静着实太大了些,游荡在唐军不远处的吐蕃哨探自是能瞧得一清二楚,又怎敢有所轻忽,忙不迭地打马狂奔回了军前,将消息禀报到了噶尔?摩索多处。
    “该死,快,列阵,列阵!”
    噶尔?摩索多先前搞不懂唐军的意图所在,自不敢轻易进兵,可也没下令全军列阵迎敌,只是让部队就此休息而已,这一听唐军居然杀了个回马枪,登时便慌了神,顾不得理会那么惶急的哨探,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狂舞着嘶吼了起来,此令一下,吐蕃军官兵全都慌了,各部统领嘶吼连连,拼着老命地整顿着队形,各种口令声、号角声响成了一片,总算是抢在唐军抵达前勉强列成了个防御阵型,只是兵疲马乏之下,这阵型实在谈不上有多严整,至于精气神么,更是高不到哪去。
    “跟我来,骑射!”
    河湟军全是骑兵,速度自是奇快,五里之地不过瞬息间事罢了,就在吐蕃军刚列好阵型的那一刻,李贺已是一马当先地冲到了离吐蕃阵列不过四百余步的距离上,但却并未停下来整顿阵型,而是呼喝了一声,率部毫不停歇地便发动了冲锋。
    “弓弩准备!”
    望着汹涌而来的唐军骑兵,噶尔?摩索多心里头立马便打起了鼓来,压根儿就不敢下令应战,只想着稳固防御。
    “左转,冲!”
    噶尔?摩索多手下这支吐蕃军尽管是疲惫之师,可好歹也算是吐蕃强军之一,令行禁止倒也执行得不错,主将方一下令,排在全军正前方的三千弓弩手立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人人张弓搭箭,准备给冲锋而来的唐军一个迎头痛击,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奈何却是在做无用之功,只因唐军压根儿就不曾冲进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内——在离吐蕃军阵列不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李贺便已高呼一声,率部在战场中心划出了个漂亮的弧线,如奔雷一般地向左冲了过去。
    “该死,吹号,左翼骑兵出击,出击!”
    噶尔?摩索多可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见唐军突然转向,立马猜出了唐军的战术,自不愿在坐等着挨唐军的箭雨洗劫,忙不迭地大吼了一声,下令左翼骑兵发动冲锋,试图趁着唐军侧翼暴露在己方面前之际,给唐军来上一个拦腰截断,这主意不能说不好,决断也下得很是及时,可惜噶尔?摩索多漏算了一事,那便是其先前为了能稳固防御,将手中的五千步兵全都排在了阵列的最前方,不止有着三排的弓箭手在,还有两排的盾刀手挡在了骑军之前,此时要想变阵,却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饶是其嘶吼得再大声,左翼骑兵也没法子按其命令行事,不仅如此,反倒因此命令的下达而令整个吐蕃军左翼乱成了一团,步、骑两军挤在了一起,人马相互践踏之下,不等唐军发起攻击,其军已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放箭!”
    眼瞅着吐蕃军左翼乱得不可开交,李贺自不会放过这等败敌之良机,但也不曾转向扑击敌军,而是喝令全军以箭雨招呼了吐蕃军一把,但听一阵阵机簧声大作间,所有的唐军官兵纷纷侧转身子,将手中的弩机对着大乱一片的吐蕃军左翼便是一通狂射,直杀得吐蕃军人仰马翻地乱成了一团,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撤!”
    尽管再加一把力便可击溃吐蕃军左翼,甚至有可能顺势掩杀向吐蕃中、右两军,从而取得一场大胜,但李贺却并没打算就此去做,只因真要想破敌,非得激战上一场不可,万一要是在彻底击溃吐蕃军的抵抗之前,其余各部闻讯赶来的吐蕃援军抵达,那唐军便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而这是李贺万不能承受之重,故此,他并没有贪功,一通箭雨洗劫了吐蕃军左翼之后,便率部绕着吐蕃军左翼伐过,毫不犹豫地纵马冲向了草原深处。
    唐军这一走便不曾回过头来,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登时便令噶尔?摩索多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为之头疼了起来——追还是不追?这可是个要命的大问题,噶尔?摩索多连番吃了大亏之下,已成了惊弓之鸟,追么?唯恐唐军再次杀上一个回马枪,可要是不追么?万一丢失了唐军的踪迹,噶尔?钦陵可不会轻饶了其,一时间左右为难之下,竟不知该做何等决断了的。
    “为何停在此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