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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收拾?奴婢不记得了,当时小主子放下碗便径直拉着崔姐姐走了,那碗便搁在了几子上,后头奴婢们又都被崔姐姐叫了去,应该没人收拾了去才对。”
    柳柳皱着眉头细细地回想了好一阵子,这才不甚确定地回答道。
    “柳柳姑娘可能肯定么?”
    李显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紧赶着追问了一句道。
    “应该是这样的,往日里收拾残羹的事都是翠红在管的,可当时翠红也跟着奴婢们一道去了澡堂子,那碗应该还在才对!”
    这一听李显反复地查问莲子汤的事情,柳柳便已猜知那碗莲子汤只怕便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咬着唇,细细地回想了片刻,这才肯定无比地回答道。
    还在?这满地的狼藉中,那几子倒是还好好地搁在榻边上,可其上除了些凌乱的纸片之外,哪有甚莲子汤的踪迹,别说汤了,便是连碗的碎片也没见半点,毫无疑问,已有人抢先一步销毁了证据,很显然,李显想要靠这碗来历不明的莲子汤翻案已是难有可能,事情至此,人证被灭口,物证被销毁,案子已是将将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李显的脸色瞬间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麻烦大了,尽管李显并不想就此认输,可现实无疑是残酷的——没错,合理的推断是很完美,也能前后融会贯通,问题是没有证据在手,推断再完美也只是推断罢了,压根儿就做不了数,更别提指望靠着这等没有实证的推断去应对处心积虑的武后了,强自闹将下去,倒霉的只能是李显自个儿,事到如今,纵使李显心性再沉稳,也不禁有些子浮躁了起来,黑沉着脸,半晌都无一言。
    “没了,真的没了,殿下,没了啊,先前还在的,怎地就没了呢,这,这……”
    李显还只是默默地站立着,可柳柳却是不死心,跑到狼藉的房中四下里翻看着,良久之后,终于失望地转回到了李显的身边,红着眼,呢喃地念叨着。
    没了也属正常之事,就武后那等缜密的人物,既起了心要祸害人,又怎会留下太过明显的证据,看样子要想翻盘的话,还得另寻它法方可!李显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很快便将心中的失望之意排解了开去,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之后,猛然扭头看向了正暗自偷乐不已的程登高,寒着声道:“程公公,此处可是尔亲自带人打理的么?”
    “啊,是,正是老奴,不知殿下有甚指教么?”
    眼瞅着李显在一旁发着呆,程登高可是得意得有如三伏天里喝了蜜一般地爽着,正乐呵得开心之极,冷不丁被李显这么一喝问,登时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打叠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应答了一句道。
    “本王问尔,是时可曾见到一碗莲子汤么?”
    李显宛若不曾瞅见程登高的脸色变幻一般,淡然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老奴倒是真没注意,要不老奴回头帮您查查?”
    那碗莲子汤是怎么回事程登高心里头倍儿清楚,但却断然不可能跟李显说实话的,这便假作沉思状地想了片刻,方才干笑着回答道。
    查你娘的个屁啊,这狗贼当真狡猾得紧!李显问这么句话自不是真的想从程登高口中套出实话来,只是想看看能否从这老家伙的应答里找出些破绽来,此时一听这老货答得倍儿顺溜,推脱得一干二净,自也懒得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这便假作欣然状地点了下头道:“如此最好,那便有劳程公公了,此间事已了,便陪孤到内廷监走上一遭好了。”
    “内廷监?殿下您这是……”
    一听李显要去内廷监,程登高心里头登时便“咯噔”了一声,隐隐有着股不妙的预感涌了上来,可又不敢说不去,只能是故作糊涂地问了半截子话。
    “无甚,孤只想去看看那崔鸳可是真的死了。”
    李显一派轻松状地耸了下肩头,很有耐心地回了一句。
    “啊,这……,殿下您不知道啊,这人一死,秽气便大,您乃千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老奴可承担不起啊,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让旁人去看了便好。”
    李显说得倒是轻巧,语气也甚是轻松,可听在程登高的耳中,心里头的不详预感却更浓了几分,迟疑了一下之后,委婉地提议道。
    “笑话,本王几番沙场血战,甚样的死人不曾见过,程公公只管带路好了,有甚事,本王自担待着便是了,领路!”
    李显岂是那么好唬弄得过去的,这一听程登高提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疑心登时便起了,也懒得跟其再多废话,毫不客气地便喝斥了其一声。
    “啊,是,是,是,老奴遵命,老奴遵命!”
    眼瞅着李显有发飙的迹象,程登高自是不敢再强项,一迭声地应了诺,苦着脸,对着李显躬身行了个礼,有些个不太情愿地当先引着路,一行数人便这么急匆匆地向着内廷监赶了去。
    内廷监乃是专用于关押犯事之宦官、宫女们的监房,位于皇城西侧的掖庭宫中,脏乱自是不消说了的,隔着老远,便有一股子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饶是李显已有了思想准备,还是被狠狠地呛了一下,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可脚下却是没停,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内里行了去,也没去管程登高跑前跑后地瞎张罗,只是闲庭信步般地走着,不数刻便已是到了停尸房所在之处。
    “殿下,内里秽乱,您看……”
    待得到了停尸房外,程登高这回便不曾抢着吩咐手下开门了,而是满脸媚笑地凑到李显身旁,低声地请示了一句,似乎在做着最后的阻止之努力。
    “开门!”
    李显连解释都懒得多解释,只是冷漠地横了程登高一眼,寒着声喝道。
    “是,老奴遵命,快,打开房门!”
    眼瞅着已无法阻止李显入内验尸,程登高只能是无奈地应了诺,回头对着呆立在侧的一众人等呼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小宦官紧赶着拿出锁匙,将门上的铜锁打了开来,一伸手,将紧闭着的牢门推开,露出了内里黑洞洞的阴森面目。
    “掌灯!”
    李显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微皱着眉头扫了眼漆黑的监牢,淡然地吩咐道。
    “诺!”
    李显既开了口,自有见机得快的小宦官紧赶着跑去将灯笼提了来。
    “柳柳姑娘,且随本王来,莫怕,一切有孤在,不会有事的。”
    李显低了下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状地站在身旁的柳柳,温和地出言安慰了一句道。
    “嗯。”
    柳柳不过是个刚长成的少女罢了,尽管样子看起来已是窈窕得很,可毕竟不是甚胆大之辈,面对着阴森的停尸房,又岂能不害怕的,然则李显既已开了口,纵使再害怕,她也不敢说将出来,只能是乖巧无比地应了一声,紧张万分地紧贴着李显的身子,怯生生地行进了牢房之中,入眼便见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女尸,当场便晕了,小手一伸,紧紧地拽住了李显的胳膊,浑身上下哆嗦得如同筛糠一般。
    李显没再出言安慰吓坏了的柳柳,任由其吊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几个大步便走到了那具女尸旁,一挥手,沉着声下令道:“掀开!”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数名跟着走进了停尸房的小宦官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应诺而动,将蒙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掀了开来,露出了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
    “啊……”
    柳柳原本就害怕得紧,乍然一见那女尸鼻歪口斜地吐着长舌头,登时便吓得尖叫了起来,双目紧闭,再不敢多看上一眼,只顾着拼尽全力往李显怀里钻。
    可怜的孩子!李显显然没想到柳柳会怕成这样,这一乍然温香满怀,登时便被弄得颇为尴尬,却又不好将柳柳强行推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柳柳的后背,温言道:“没事,别怕,一切有本王在,尔且再好生看看,这死者可是崔鸳姑娘么?”
    “嗯,鸳姐姐下颌处有颗红痣,应该是她!”
    感受到李显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再一听李显那温和的语调,柳柳渐渐地安心了下来,怯生生地张开了紧闭的眼睑,飞快地瞄了眼女尸,旋即便又害怕地闭紧了眼,颤着声回答了一句道。
    他娘的,果然还是被灭了口,该死!这一听柳柳如此证实了,李显心里头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也就此彻底地幻灭了,心中的火气“噌”地便窜了起来,面色阴沉地横了程登高一眼,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煞气,登时便惊得程登高慌乱地倒退到了远处,低着头,不敢跟李显对上下眼神。
    “柳柳姑娘,此处肮脏,你且先到外头等着孤罢,没事的,孤一定会为尔做主,别怕,去罢。”
    李显冷冷地看了程登高好一阵子,这才收回了目光,轻拍了下兀自紧贴在自己怀中的柳柳,柔声吩咐了一句道。
    “不,不要,奴家便在此陪着殿下!”
    一听李显叫她出去,柳柳登时便吓坏了,死活不肯放开李显的胳膊,浑身颤抖地哀求道。
    “那好,尔且站到一旁,本王有事要做!”
    李显虽不愿对一位小姑娘动粗,可眼瞅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不得不狠下心来,手一振,使出个巧劲,将柳柳的小手弹了开去,轻轻一拨,便已将柳柳拨到了一旁,而后也没再去看柳柳那张担惊受怕的苍白小脸,一个大步走到了尸体前,一哈腰,蹲了下来,先是细细地打量了女尸一番,而后,也不管肮脏与否,一伸手,拨开尸体脖子处的衣领,立马便见苍白的细脖上有着一道明显的紫痕,心中猛然一动,已是有了主张,可也没急着开口,而是嘴角一挑,露出丝淡淡的笑意。
    “程公公,本王想知道是何人首先发现崔鸳自尽的,尔这就去将其宣了来好了。”
    李显拍了拍手,一脸随意状地看着程登高,淡淡地吩咐道。
    “啊,是,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程登高先前被李显身上暴起的煞气给吓坏了,这会儿正心神不定地低着头,冷不丁听李显如此吩咐,也没细想,紧赶着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跑出了牢门,那等仓皇状就跟只丧家犬也无甚区别了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底牌掀开
    “启禀殿下,这位王公公便是首先发现崔鸳自尽之人。”
    李显的命令程登高自然是不敢明着违抗的,不过么,暗地里捣鼓些幺蛾子怕也是免不了之事了的,这不,去时匆匆,回来却是拖拖拉拉,足足迁延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方才领着一名面相看起来便圆滑无比的中年宦官从牢房外行了进来,也不待李显发话,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有劳程公公了。”
    李显沉稳得很,丝毫不因程登高去了良久方归而动气,只是淡淡地谢了一声,而后,也没急着发问,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名王姓中年宦官,直看得那人额头上都因之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王公公是哪的人?又是哪年进的宫啊?”
    “回殿下的话,奴婢王辨,是山东青州人失,永徽二年便进了宫。”
    王辨显然是早就得到了程登高的提醒,回答起李显的问话来,简要得很,无关的话一句都不肯多说。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王公公进宫已是有二十余载了,算是宫中老人了的,想来对宫中的规矩都是清楚的,孤也可省些口舌了罢,唔,却不知王公公在这内廷监里是甚职位?平日里又都负责些甚事来着?”
    李显温和地一笑,也没急着直奔主题,而是跟拉家常般地随口问着话,语气轻松得很,就宛若此处不是阴森恐怖的停尸房,而是双方正泡着茶聊大天一般。
    “殿下明鉴,奴婢便是内廷监副主事,一向负责巡视监房,以防人犯造乱。”
    李显可以轻松,王辨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躬着身子,极之恭谨地回答道。
    “负责巡视监房么?如此说来,王公公能率先发现那崔鸳自尽之事倒也能说得过去了的,既如此,王公公便详细说与孤听听,这事情尔又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处置的,详细些,孤不怨烦。”李显吧咂了下嘴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煞是客气地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一听李显转入了正题,王辨自是不敢怠慢,忙躬身应了诺,略一沉吟道:“启禀殿下,事情是这样的,辰时六刻前后,奚官局(内侍省之常设机构,负责大内禁卫之责)陈公公移送一众人犯,内有宦官十三人,宫女十一人,共计二十四之数,奴婢按常规,验明了正身之后,分别关于乙字监十至二十号监房中,概因崔鸳身份特殊,乃是殷王殿下之随行,又是涉案之重犯,奴婢按规矩,以单间拘押之,交接时间约莫一刻钟不到,后,奴婢便转往甲、丙等各处监舍巡视,巳时一刻,奴婢巡视完各处监舍,又转回到了乙字监,巡视至十号监房处,突见梁上悬有一人,自不敢大意,忙率手下人等急开监房之栅门,以图救下人犯,奈何为时已晚,人犯已是命归黄泉,奴婢不得不移尸停尸房,并上报内侍省,以待勘验。”
    “哦?王公公所言可有旁证么?”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王辨的陈述,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微笑着追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句句属实,万不敢虚言哄骗殿下,此事奴婢手下数名宦官皆可为之证。”李显的问话并无甚出奇之处,尽是些例行公事罢了,王辨自是不惧,这便不慌不忙地应答道。
    “数名?那又是几名?”
    李显不依不饶地追问个不休。
    “这……,是三人。”
    眼瞅着李显问得如此之细,王辨略微有些子沉不住气了,好在此事他来前已是做好了准备,倒也不怕李显刨根问底个没完。
    “三人?不多么,也罢,全都叫来与孤见见罢,程公公,烦请您老再多走上一遭好了。”
    李显依旧没有表明态度,而是故作沉吟地点了点头,侧脸看了看侍候在旁的程登高,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声音虽平和,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诺,殿下请稍候,奴婢去去便回。”程登高显然是早已做好了相关准备,毫不犹豫地便应了诺,急匆匆地行出了停尸房,须臾,便已领着三名小宦官转了回来,不等李显开口,他已疾步走到李显的面前,恭敬万分地禀报道:“禀殿下,人都已带到,请殿下明训。”
    “有劳了。”李显很是客气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目光在三名小宦官之间来回地扫视了一番,最终落在一名神色稍显慌乱的小宦官身上,手一点,指着那名小宦官道:“这位公公且请上前,本王有话要问尔。”
    “啊,是,是,奴婢遵命。”
    那名小宦官一听李显点了名,先是一愣,而后惊疑不定地看了程登高一眼,这才迟疑地行上了前来。
    “姓名?”
    李显脸上的笑容突地一敛,面色肃然地断喝了一声。
    “啊,奴、奴婢孙升叩、叩见殿下。”
    李显身上煞气本就大,这一严肃起来,更是骇人得很,那名小宦官不过就一卑下之人,哪经得起李显这般对待,登时便吓得一个哆嗦,腿脚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说,尔是如何发现崔鸳自尽的?”
    李显并未因这小宦官惊骇莫名而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冰冷无比地断喝了一嗓子,声音之大,震得房中所有人等尽皆耳膜生疼不已。
    “啊,是,是,是,奴婢这就说,这就说,此事是这样的……”
    一听李显声色不对,孙升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磕了个头,断断续续地将事情道将出来,所言所述与先前王辨几无差别,便是连一些用词都无二致,很显然,这帮家伙在进来前都已是串供好了的。
    “嗯哼,尔二人所见也是一致的么,嗯?”
    李显没去管跪在面前的孙升,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另两名忐忑不安的小宦官身上,寒着声问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