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先前碎了一地东西,几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径直扎进了她的后背。
周兮辞疼得嘶声。
邻居们见状也不敢只看热闹不帮忙,冲进来看着已经昏倒在地的徐慈英,嘴里喊道:“打120!120!”
她被楼下阿姨扶起来,顾不上后背的伤,跟着人群一块下了楼。
窗外刮起了老北风。
地上的碎片血淋淋。
那是周兮辞过得最混乱的一天,
她跟车一块到了医院,徐慈英被送进急诊,护士把缴费单塞到她手里,她晃着神签完名才想起来手上没钱。
周兮辞搓了把脸,动作间牵扯到后背的伤,一句话也没提,只是说:“不好意思,我先打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大过年的,给谁打这个电话都触霉头,翻着翻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
护士见状,默默停下了催促的话,“没事的,不着急,你慢慢来,里面是你妈妈吗?”
她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你爸爸不在溪城吗?”
周兮辞抹了抹眼角,咽下酸涩,低声道:“在,我给他打电话。”
“好,你不要着急,你妈妈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你先打电话通知你爸爸,有什么事我会立马告诉你。”
“谢谢。”
周兮辞拿着手机往外走,迎面撞上后赶来的周国成和一众邻居,她顾不上这是在医院,也顾不上此刻还有旁人,出人意料地抬手给了周国成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的响声打得周国成猝不及防,他脸上青红交加,太阳穴青筋凸起:“你翅膀硬了,也敢打我了?”
他作势要动手,几个邻居忙拉住他:“先去看看老徐的情况,你跟孩子叫什么劲!”
“要我说你丫头这巴掌打得好!你今天做的也不是人事!”
周国成一时恼羞成怒,一用力搡开众人:“要你们管屁事!!好!你们要管!老子走!”
他丢下随身的皮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周兮辞停在原地,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秦立红捡起地上的包递到她手上:“别慌,我们在这儿,先去看看你妈妈的情况。”
有了大人在,医院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快速多了,徐慈英腰部扭伤,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微脑震荡。
饶是周兮辞再懂事坚强,在这样的时刻,也远没有一个成年人来得镇定和妥当。
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跟着秦立红跑前跑后,缴了治疗费和住院费,办好了住院手续。
在医院问诊求医的人来人往中,周兮辞不小心将缴完费的银|行卡账单掉在地上。
停下来捡起时,她看见账单底下自己的签名和缴费金额。
后背上的伤在体温和意识的回笼之下传出阵阵痛意,在那一瞬间,周兮辞突然认清了一个现实。
——远方于她而言已是黄粱美梦,经年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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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慈英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过年医院病床紧张,护士在过道用医用屏风隔出一块,在里面支了张床。
周兮辞婉拒了秦立红想要留下来陪她的意图,“小秦阿姨,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回家过年吧,要是真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秦立红来医院这会功夫,已经接了家里好几个电话,她又垫医药费又跑腿已经帮了很多忙。
周兮辞不想她也跟着过不好这个年。
“那好,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走之前,秦立红从包里翻出几张红钞塞到周兮辞手里:“不要推,就当是我借的,等你妈醒了,我会叫她还给我的。”
“谢谢小秦阿姨。”周兮辞攥紧钱,“我送您下楼。”
“诶,没事,你陪着你妈妈吧,她这会身边离不开人。”秦立红垂眼,“等你妈醒了,你也回去换个衣服,都破成这样了。”
周兮辞笑笑:“我知道。”
送走秦立红,周兮辞又回到病床前,徐慈英还在睡着,眉头紧锁,像是梦里也不安稳。
她没找到凳子,就那么蹲着趴在床边,抓着徐慈英的手不松。
“哎呀,你这样蹲着不难受吗?”护士进来换吊瓶,瞧见周兮辞的姿势,关心了一句。
“还好。”周兮辞揉揉眼睛,问:“这还有几瓶水?”
“三瓶。”护士换好吊瓶:“你跟我来拿个凳子吧,总这么蹲着腿该麻了。”
周兮辞去护士站借了个红色塑料凳子,回来坐在床边发了会呆,徐慈英眼皮动了下。
她忙凑了过去:“妈?”
徐慈英半清半醒,嗓子还是哑的:“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医院,你受伤了。”周兮辞抓着她的手,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眼睛红红的:“你吓死我了。”
徐慈英笑得虚弱,“我没事。”
她视线转了转:“你爸呢?”
周兮辞垂眸,小声说道:“来了一趟,被我打了一巴掌,又气跑了。”
徐慈英闭上眼缓了口气,忧心道:“你跟他动什么手,小心他气急了失手伤了你。”
“不会的,当时小秦阿姨她们都在,我有分寸。我就是生气,他把你……”周兮辞不乐意再提这些刺激徐慈英:“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他了,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说着说着,她眼睛又闭上了。
徐慈英精神还恍惚,身边离不开人,周兮辞坐在床边等着水挂完,本想着抽个时间回家一趟,但徐慈英一直昏睡,她也不敢离一步。
这天已是年二十九,除夕将近,夜晚来临后,整座城市依然灯火通明,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周兮辞大半天没吃东西,等到夜深了,下楼在小超市买了桶泡面,开水浇进面碗里,热气熏然。
她坐在开水间外的楼梯道,大口大口吃着面,眼泪掉进碗里,混着汤和面又一起吃了下去。
周兮辞仰起头,看窗外月色,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红杏,她和陈临戈坐在廊檐下一起看月亮。
她问陈临戈:“哥哥,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陈临戈说不知道。
她说:“如果是真的可以选择变成什么,我才不要变成星星,星星那么多,怎么知道哪一颗是我。我要变成月亮,这样只要你想我了,抬头就能找到我。”
那年他们还小,对未来和死亡都模糊。
只记得最后陈临戈告诉她,如果以后他们不在一起了,她想他的时候,也可以抬头看月亮。
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下,他们看到的就是同一个月亮。
楼梯间的声控灯长时间不听动静,悄然灭了下来。
新年未至,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荒芜腐朽的旧年。
那个深夜,周兮辞因伤口未及时处理导致感染发起了高烧,失去意识前,她耳旁隐约听见了陈临戈的声音,委屈和思念一齐涌上心头,嘴里喃喃念了声:“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
隔天,周兮辞是在病房醒来的,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她愣了几秒,闭上眼又睁开。
蒋正往她脸上掐了一下:“不是梦。”
她嘶了声,一开口嗓子哑得要命:“正哥,你怎么在这儿?”
“医院给我打的电话。”在蒋正的口述中,周兮辞得知她昨夜晕倒在楼梯间,幸亏被清扫垃圾的阿姨发现,及时送医救治才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阿姨捡了她的手机一并交给护士,她手里没密码,联系人就那么几个,护士把电话打到了蒋正那里。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拿你正哥当外人啊?”蒋正拿手贴了下她额头:“好像还有点烧。”
“我没事,我妈呢?”
“在你楼下病房。”蒋正在溪城混了这么多年,到底有些门路,接了电话连夜赶过来又找人又托关系,好不容易弄了两张病床,只是不在同间病房。
周兮辞问:“她怎么样?”
“还睡着,早上醒了问你去哪儿,我说你回去休息了。”蒋正说:“我叫了人在楼下陪着,你不用担心,先担心担心你自个的情况吧。”
“我……怎么了?”
“你这后背怎么弄的?你跟人打架了?”
周兮辞闭着眼:“我自己摔的。”
她不想说,蒋正也不多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大抵也能猜得出,开口问了别的:“饿不饿?给你留了点白粥,估计还热着。”
周兮辞点头:“饿。”
她睁眼这会已经过了中午了,昨天就没怎么吃,说不饿是假的。
蒋正帮她把床摇起来,又把小桌板支起来,从保温桶里倒了碗粥,“不要我喂你吧?”
“夸张了。”周兮辞笑了声,拿起勺子自己吃了起来,只是她后背有伤,人也还烧着,对付着喝完一碗粥,没多会困劲又上来,迷迷糊糊间好似听见蒋正在跟谁说话:“醒了,又睡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她眼皮打架打得厉害,还没听到具体跟谁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蒋正还坐在床边。
周兮辞一天没过去看徐慈英,怕她担心,又换上昨天的脏衣服,扯着蒋正下了楼。
不过面是见着了,但没说上话,徐慈英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蒋正扶着她又回了楼上,守着她吃完饭才走:“医院没地方睡,我明天一早再过来,你一个人可以吧?”
“行的。”周兮辞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正哥,除夕快乐啊。”
“你啊。”蒋正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叹了声气:“你们真是……”
他分明是有话要说,可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除夕快乐。”
周兮辞那时还没意识到什么,看着他走后,躺在病床上玩手机,回了些简凡和邱琢玉他们发的新年祝福,不到九点就又睡下了。
大约是头天睡多了,她这一觉不到六点就醒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
点开一看,有秦立红的,也有简凡和熊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