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杂喧闹之中,雁晚收回了剑。她轻轻喘息着,朝萧连溪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赐教。”
萧连溪的神情由惊转阴,试图借他的实力和名气做跳板的后辈,要用许多只手才数得清。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名后辈,似乎真的只是要向他请教剑法……
他的确已经老了。
他哑然片刻,坦然一笑:“我技不如人,后生可畏。”
此言一出,围观的群众里霎时爆发出一声高喝:“她用了两把剑,本就不公!”
萧连溪往声源看去,朗声解释:“比武过招,看重的哪里是武器!无论是用刀剑还是棍棒,既然我输了,那便是我逊人一筹!”
周照始终立在人群前端,她亦朝质疑者投去眼神,道:“我将我的剑借你,你去与我徒儿比试罢。”
那人顿时哑火,但仍要道:“周前辈,多年不曾见您与萧前辈比试了。”
那两场爆发在周照与萧连溪间的决战,至今仍是佳话。
当年的胜利者听闻此言,只是轻轻扬了扬眉:“不必再比,我已许久未赢过我的徒儿了。”
又是一片哗然,若说裴雁晚赢了萧连溪是侥幸,那么周照此话一出,岂非证明并非侥幸?
“恭喜裴庄主!”长孙筝见局面愈发嘈杂,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借此机会,知夏阁有要事宣布!”
她这么一开口,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雁晚借此机会,哒哒两步跑到了周照身边,笑道:“我赢啦!”
周照欣慰地轻抚徒女的面颊,与众人一同看向长孙筝。
“家师陈老阁主已逝,她老人家一手操办多年的论剑大典需耗费大量心力财力。”长孙筝顿了顿,继续道:“我无力承担此事,故而遗憾地告知各位,知夏阁从今往后,不再举办论剑大典了!”
这是闹哪出!
她的一番话,以本人的无能为由,推却了主办论剑的责任。任谁有不服,也不能强行令一个“无能之人”把武林盛事再办下去。
周照捂住了耳朵,她今日尽听别人聒噪的议论和呼号,鲜少有清净时刻。雁晚晃了晃她的肩膀,低声抱怨:“我还没拿过魁首呢……”
萧连溪在此刻也走入了人群,并且清楚地听见了雁晚的话。他两眼弯弯,道:“你已这般厉害了,何须在意虚名?”
虚名?
雁晚垂下眼,她勤于剑术、竭力攀登,追求的仅仅是虚名吗?
长孙筝大大方方地立在人群中央,如鱼得水地回应着诸人的问题。她并非是陈寻秋的徒弟中剑术最卓越的那个,却是心思最玲珑的那个。
昨晚,她迅速地安抚好了钟琪的情绪,确保钟琪再也不会说漏嘴,并决计将结发的丈夫吕一啸赶去为陈寻秋守墓。
像论剑大典这样需要付出实打实的财物,收回来的却只有虚名的事,长孙筝不愿劳心。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她已尸骨冰凉的师父,永远没有跳出来痛斥她的可能了。
人声鼎沸,既有质问长孙筝的,又有仍沉浸在方才酣畅淋漓的比试中的。
在长孙筝再三说出“知夏阁的确不会再举办论剑”之后,周照发现了雁晚的异样,她捏捏徒女的肩头,低声提醒:“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雁晚点点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看向长孙筝的方向,道:“既然长孙阁主不愿再操办论剑,那么从今年起,每隔三年的秋天,我邀诸位来云州赏红叶!”
澄意山庄要接手此事!
长孙筝愕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她正被诸多江湖人士围着质问,竟突然跳出一个裴雁晚来,解了她的困境!
她笑意盈盈,朝雁晚作揖拱手:“今年秋天,我等着澄意山庄的帖子!”
雁晚代替长孙筝,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或者说,自她与萧连溪开始比剑时,她便已是焦点。
“裴庄主,澄意山庄主办论剑大典,你身为庄主,不会要亲自上台抢魁首罢?”
陈寻秋做了多少年的阁主,便在擂台下观了多少年的战。偶有走上擂台出剑,也仅是为了助兴而已。
雁晚闻言,朝那人自信一笑:“若我在台下能赢过所有人,何必在意台上的魁首之名?”
狂妄之言!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雁晚又回应了几句旁人的质疑,没一会儿便觉得心烦了。她皱皱眉,拉起了周照的手,却忘了压低声音,竟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调皮之态:“师母,我想吃烤地瓜,咱们去买罢?”
周照:“……”
第78章 、恼火
又是一年夏日, 五月初的太阳还未到最焦躁的时节。司影一进傅纤纤的铺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盆墨绿色的粽叶,糯米香萦绕满屋, 他闻不惯这味道, 蹙起了眉。
云州的信往往在月初寄到, 但由于驿站的信使速度或快或慢, 不能保证收信的具体时间。为此,司影只好多来几趟。傅纤纤与他已经算是半个熟人——至少傅纤纤是这样想的。
“吃粽子吗?五文钱一个,八文钱两个。”傅纤纤葱白的手指捻起两片粽叶, 三两下便娴熟地办成了一个糯米粽。
司影觉得傅纤纤灿烂的笑容甚是晃眼,索性移开了视线,问道:“有云州来的信吗?”
“你身为‘暗卫’,为何天天都站在太阳底下?”傅纤纤摇了摇头,不解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这个问题萦绕她心头许久, 她今日一定要问问:“我以为你们都像话本故事里一样, 平日蹲在暗处,譬如房梁之上。雇主一声令下,便嗖的一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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