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听别人说‘雁过无痕’,一开始我还弄不懂是何意。”谢泽兰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便更深邃,她已生育过两个孩子,又受了许多年的苦,当然不像周照那样能挽留住青春的尾巴,“现在才懂,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女儿,有我这样的母亲,只能给你拖后腿。”
“我从未这样想过!”雁晚拽住谢泽兰的袖子,急道:“我也从未怨恨过你们!我只是不解,你能抛去颜面救你的儿子,为何当初要抛弃我!”
她的声音愈发颤抖,眼中也渐渐漫上红色,见谢泽兰怔愣在原地,雁晚又道:“是否因为我是女孩儿,才不值得你们珍视?”
谢泽兰仰着脸,凝视了女儿许久。她透过女儿的脸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她风华正茂,觉得还有无限的将来岁月以供遐想。她初次有孕时也曾想过,生下来孩子的无论男女,都是手心里的宝贝。
但是,终究还是偏心儿子多一些。
“雁晚,”谢泽兰捏捏雁晚的手腕,柔声道:“你是有出息的女孩儿,世上有很多人爱你,你不缺娘的疼爱。所以,不管你嘴上怎么说,心里都不要怨恨娘,明白吗?”
“那日娘骗了你,我的确请人给你算过命,但你并非天煞孤星的命数。娘不敢让他往下算,怕天道无常,欢喜落空……”
她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钗子,轻轻放在雁晚手心,浅笑道:“这东西留给你作纪念。此别,即是永别。雨下大了,别再送了,快回去罢。”
谢泽兰踏着雨离开,走远之后,她终于敢捂着脸发出几声呜咽。雁晚学说话特别晚,直到送走雁晚的时候,她也没能听到女儿唤一句“娘”。
她无比感谢,雁晚生了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凭着这张脸,她才能一路来到云州,儿子的病才能治愈。
也是凭着这张脸,谢泽兰才能寻回掩埋于血液里对女儿的几丝爱意。
“罢了。”谢泽兰喃喃一句,伸手去接从天幕落下的澄澈雨水。随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雁晚的双眼中,那滴雨水也消失在她的掌心。
*
入夏之后,太极殿的冰便没有断过。纵使是夏日,殿内也常是清凉怡人的。
江修远数月没有上朝,日日卧在塌上理政。他表面上容光焕发,看似身体渐渐好转,实则只有他自己与太医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小太监平荣佝偻着腰,连滚带爬地跪倒了榻前,结结巴巴道:“陛、陛下!真的出事了!”
“讲。”江修远看了一眼慌张的平荣,把事情猜到了七八分。
“您刚才假意服下的药,李太医已经验过药渣,发现里面……有一味‘九日寒’。”平荣不敢抬头,颤颤巍巍解释何为“九日寒”,“那是西域的一种奇药,连服九日,就、就会……暴毙而死,尸首如坠冰窟,遍布寒霜。”
江修远冷哼一声,并不为此吃惊。防备数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放下奏折,语气里居然满是欣慰:“朕替皇后养了个好儿子。”
平荣听不懂这话,只有把头埋得更低,道:“陛下,可要传召端王?”
“结党营私,残害手足,谋杀君父,”江修远轻轻阖上双眼,长叹一口气,“封锁端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入,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清了清嗓子,叫住了平荣的背影,沉声道:“把景王给朕叫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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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觉得谢泽兰是不配做雁晚的母亲的,她死掉的老公也不配做雁晚她爹!最后捡起了一点点母爱又怎么样!我超级讨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略略略!
为什么只写了谢泽兰而没有写雁晚她爹,是因为母亲和女儿的联系更紧密,生孩子是女人受苦,男人不受苦。
另外女鹅女婿快分手啦,好耶!!!!
第39章 、庚帖
京城的圣旨传得再快, 也抵不过白驹般奔驰的时间。江修远下旨传召景王回京的第三日,江允尚且什么都不知道。
景王府中栽种了许多垂柳,待垂柳叶子一黄, 云山的枫叶便要红了。
江允把身体伸出窗外, 折了一支柳条插进花瓶中。这花瓶表面虽平整光滑, 但实在算不上精致, 若非江允软磨硬泡,雁晚万万不会答应他的请求——雁晚在瓷窑里泡了一日,才终于学会如何烧一个勉强能看的瓷瓶。
瓷瓶细长而净白, 江允精心地画了几笔木兰花,作为点缀。他收到瓷瓶的那几日高兴坏了,恨不能时时贴在雁晚身上,直到雁晚瞪着眼睛作势要揪他的耳朵,他才极不情愿地撒开手。
月亮快要升起来时, 雁晚终于踏进了景王府的门。门口的守卫认识她, 知道她是景王殿下的心上人,对她相当客气。她却极不自在,尴尬地笑着寒暄两句, 便快步跑去看江允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两位守卫们对这样的幽会见怪不怪, 面面相觑一眼后, 便重新站直了身子。
雁晚奔跑着,一路无人阻拦, 她很快便看见了灯下守候的情郎, 索性加快了脚步,硬生生撞进江允怀中, 笑道:“三郎!”
江允被雁晚的冲撞吓了一跳, 好在他及时调整好了姿态, 才不至于被撞倒在地。他摸摸雁晚的耳垂,无奈埋怨:“也不怕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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