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并非刻意集中事情的紧急性,康熙现在确实非常生气。原本堆在案桌上的折子都被横扫在地,就连他素日里最爱用的那套茶具,此时也碎了大半。
现今太平盛世,一向自诩明君的康熙,自然不会让自己天子之怒导致浮尸万里的结果。所以就只能摔点什么撒撒气了。
胤礽放下手里的羊毫笔,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面色已不见刚才的情急,反而对着他安抚道:“你且不要着急,说清楚,汗阿玛是因何事发了好大的脾气?”
梁九功虽然心里依旧急的要跺脚,却不得不因面前人的身份多解释几句:“今日早朝刚散,您离开乾清宫没多久,湖北巡抚问安的折子就到了。皇上当时看过面色便不好,没看几眼便直接摔了折子。”
胤礽紧追着问道:“那折子上所写何事?”
他汗阿玛一贯教他,君子不轻易形于色,不轻易动怒是皇家基本的行事操守,即便是当是京中尽传前明的朱三太子之事,汗阿玛也是一笑了之,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梁九功忙把头低下去,带着几分惶恐道:“奴才当是只顾着请皇上息怒,只大略瞥了一眼,看的并不十分清楚。”
胤礽被他支支吾吾的话逼出了心火,明知太监未经允许看折子算是大逆不道之举,也要逼他说清楚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孤会替你保密,你只管大胆说便是!”
梁九功并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他声音里的颤抖轻易就能被识别,“奴才只看到,折子里仿佛有‘起义’和‘谋逆’几个字…”
“什么!”胤礽面色痞变,再顾不上维持储君风度,被耳朵里刚听到“起义”和“谋逆”几个字惊的脸色铁青。
对一个外来政权来说,还说什么,比自己长期统治下的庶民要举起武器反抗他们更吓人的呢?更不要说,大清三代君王殚精竭虑,为的就是稳住汉民,希望不会再对他们满人生出异心。
但好事者素来知道怎么挑动人的敏感神经,即便如蝼蚁一般的百姓,也知道该怎么在适当的时候,为自己的生存谋取福利。更遑论他们仅仅能果腹的生计马上就要被夺走,眼看就要走投无路的。
惊怒之后,情绪得以缓解,胤礽深吸了口气,很快稳住了心神。他捡起一贯的稳重后沉声道:“怀庆,去传轿撵。梁九功,你先回去,劝汗阿玛勿要动怒,孤随后就到。”眼下还不是发泄的时候,汗阿玛那里还等着他去劝。事情还等着想良策解决。
“是。”梁九功不敢再多言,从地上爬起来后三步并作两步向后退,很快便退出了惇本殿。他还有其他几处要去,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
“殿下别急,先搞明白事情的原委再说。”系统适时出声道。刚才它查过自己储存的资料了,这个时期的民间起义资料库里记载的不多,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
“嗯。”胤礽却不能像塔一样置身事外。脑子里快速的把最近看过的折子捋了捋,然后一道向外走,心里还在快速想着解决之法。
第107章
胤礽到的时候,昭仁殿里的原本的狼藉早就被收拾。折子被重新整理归为,摔碎的茶盏被清理干净。只不过,他汗阿玛的表情仍然算不上平和。
眼下不知情形具体如何,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赶忙上前几步撩起衣袍跪下道,“儿臣参见汗阿玛,还请汗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起吧”康熙的脸色铁青,将案桌上重新被放好的折子递给胤礽,怒斥道:“看看下头那些糊涂东西做了些什么!”
胤礽口中谢过恩,接过折子后起身翻看起折子来。
折子最前头写了些官话,没什么紧要的。他一目十行的看到最后,把事情缘由看了几遍,之前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回了原来的地方。事情没有梁九功说的那么严重,实情与他转述的还是有些出入的。
原本的缘由是这样的。湖北境内施南府的乡民在被官府查到私自置换耕田以避赋税之后,不忿于官府要收回田地的处罚,联合了附近两个镇的几十户乡民死守在自家地头不肯离开,直叫嚣着让衙役们把土地还给他们。
衙役们领着上头的吩咐,自然也不肯轻易退让。更何况他们还有几分贪墨的心思在里头。两边行事的原则本就有冲突,百姓眼见着自己吃饭的土地都要被收回,更加怨愤。又被衙役们以闹事之名殴打,索性更加破罐破摔,又聚集起来一起在官府门口抗议。
施南的府官历来是个浑水摸鱼的怠惰之人,见事情压不住了,才开始慌乱起来。为逃脱责罚,连夜报给了上官。
可湖北巡抚吴铭理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事发时不仅没有选择及时安抚民情,反而当即便下令派出更多衙役镇压驱赶乡民。这令本来就慌乱的百姓更加害怕,索性破釜沉舟,拿出要与官府械斗的架势,在官衙门口摆起了龙门阵。
好事不出门,坏事川传千里。所以施南府的对峙事件传播的特别快,不过几日,湖北域内所有府县便差不多都传开了。百姓人心惶惶,都以为官府要把自家开出的新地收回去。
这蝴蝶效应一开启,不只是施南府,就连宜昌府和荆州府,也接连闹出了百姓与官府对峙的事端了。
想来这吴铭理是担心自己被秋后算账,所以折子上句句都往严重了写,以此来转移视线,顺便表现自己如何及时体察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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