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心口一滞,铁青的脸色确实缓和了大半。若真要他说,大清治下完全没有贪官污吏,压榨百姓的官员,那纯粹是信口开河。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只知蝇营狗苟的官员,也会在这王土之内偷凿除许多的洞来。
想到此处,他便只能硬着口气挽尊道:“此事却非全然是百姓之过。”
胤礽想通了这点关节,便也很快明白,原本的开垦荒田和税制改革,还是没有解决土地的根本矛盾,反而愈加激化了地方官员贪心的程度。如今征税的范围还是太小了,只有百姓缴税,官员家的私产一改不缴纳税,实在是很不公平。
但是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胤礽只得先稳下心神,琢磨起如何在不伤及大清根本的情况下,解决千年来封建阶层一直存在的,根本的土地矛盾问题。
皇家父子两个都在为土地发愁的时候,京城的舆论却不受赋税影响,反而传出了一段与土地完全不相干的流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京中百姓口口相传,说离大清不远的东瀛之地,虽然那里地方不大,但是遍地白银,人人皆是枕着银子睡觉。只可惜皇上居住在高高的紫禁城里,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否则一定要派人去拿回来的。
流言如沸,很快也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这段流言实在不知从何时开始传起来的,来的也十分莫名其妙。就连知道点原委的胤礽都是一头雾水,他初听时还以为是他的大哥胤褆找人传播的。毕竟当时他只告诉了胤褆一人。
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个不是十分聪明的传言,恰巧是从京中最聪明人之一的明珠想出的变相试探之法。要他直接到康熙面前询问为何不允姚启圣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告诉大阿哥自己会亲自到皇上面前试探,但后来死来想起,还是觉得自己亲自上阵太扎眼,毕竟朝中其他议政大臣还不知这事儿呢。
叫底下人试探,又跟“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反倒不如无声无息放出流言去巧妙。他找人一烘托一加重,京中流言便迟早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看皇上是压制是放任,就可知其心意了。
可康熙此时一心纠结在田税之事上,哪有心情处理什么流言。且他老人家一贯认为,莫须有之言无需多加理会,不用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了。
所以这流言也就乘着风,一路吹出了京城,吹向了南方。当流言的声势越来越浩大之时,却不是人为能完全压制的了。
十月末,流言转了个弯,又回到了京中,同时飘回来的,还有琉球总督施琅请旨亲自率兵拿下东瀛的传闻。流言刚刚泛起之初,朝臣们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可日久天长,就有人变相打听到,其实姚启圣早就上了折子,请旨攻打东瀛,不过是被皇上压下而已。所以朝臣们也被风向吹得逐渐动了心思,甚至已经有人写折子请旨,请求康熙出面给个具体的态度。
不得不说,在康熙为着百姓瞒报田税生气,气到放弃南巡大事的节骨眼上,这样的行为还真是十分大胆。
明珠一直冷眼旁观,想等着看康熙的批复,谁料这封折子康熙一直搁置,未给出一字批文。
他未对朝臣表面态度,却单独把胤礽找去谈话。
胤礽还是头一次面对他汗阿玛的问话如此紧张。不知为何,他被他汗阿玛问罪的次数也不少了,唯独这次,他格外紧张。
父子二人皆换了常服,在乾清宫的偏殿里对坐。
坐下好半晌,康熙兀自饮茶,并未先开口。
他对东瀛有白银之事,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虽然眼下京中大有物议沸腾之态,但这流言起的莫名其妙,由不得他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之前姚启圣请旨想打东瀛之事,他也只知会了太子一人。
胤礽镇了镇心虚之色,打了番腹稿后,强自镇定的说:“儿子听说了京中近来的留言。其实真假也好论断,汗阿玛派人一查便知。”
康熙还是刚才的垂眸模样,好半晌才道:“此事背后不会是你的注意吧?”
“儿子冤枉”胤礽强笑道,“儿子近来事儿多的很,哪里有工夫理会这些。”
“不是就好。”康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去吧,朕再想想。”
“儿子告退。”胤礽乖乖退下,心道汗阿玛这算是动心吧?否则只要继续置之不理便是,何须把他叫来问话。
他一道儿嘀咕着回了毓庆宫,却不料,毓庆宫里正好还有个大惊喜等着自己。
戴梓恰好把他要的零件送进了宫。只不过,这些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零件。因为,它们已经被组装好了。
胤礽呆愣地看着放在花园里的蒸汽机,看了好一会儿后才从惊讶中回过神。他咬牙切齿道:“这是谁送来的!”
怀庆小心翼翼打量了他一眼,怯怯道:“回太子爷,这是戴梓大人一早派人送来的。”
“很好”胤礽气的额角冒出青筋,“他很好!”
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讨厌戴梓那个太过聪明的脑袋。
最近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不仅要绞尽脑汁的想土地矛盾问题,刚刚还被他汗阿玛怀疑蛊惑百姓支持流言别有用心。本来搞蒸汽机也是为了给自己适当缓解压力,然后再享受亲自动手做出大清第一台蒸汽机的快乐,顺便在看看还有哪里能改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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