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离京远游只不过是相互利用铺排各自的政事罢了,这是当年宁王来到江南时,朱厚照从他身上学到的,此刻身份时局都已巨变,不变的还是皇叔“用心国事”,或许还有自己日复一日浓厚的无处宣泄的心意。“那忙完这阵,可不可以告假休息啊,反正新年里朝廷也要放假的嘛。”不懂知道,扫平了吏治和赋税,下一步就是军权,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当初先帝封给他只不过是缓兵权宜之举,将四王安抚后任其各自内斗,现在天下一统,历来兵权都归皇帝,朱厚照收归天下兵权,只余一个障碍,为了障眼,不懂也甘愿继续挂名元帅,加上政见不合,没少受宁王的敌意,唯有宁王和皇上间的较量,不懂不愿参与,躲的越远越好,但自己最清楚,今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违背当时舍弃江南悠闲卷入京城权力交锋的誓言,亲情相依,此情不悔。不过能躲一时也是好的,今天假扮宁王得罪了他,最好这一个月都不要再见到他。
各有心事的两人,交流完政事就散了,朱厚照挑灯夜读看完了卷册,十分满意,所有的政事都朝着自己既定的蓝图而去,明日该下旨众人启程回京了,京城才是真正的天子居所。
这一夜下了连绵不断的雪,清晨醒来,窗外是一片银装雪景,朱厚照在大院中央几株梅树下,端详被白雪装饰的腊梅花瓣,晶莹玉润叫人忘了它的冰冷,
院中角门闪过一个身影,身影后还有一个人跟随,两人步履匆忙的赶路,朱厚照认得领路的那是宁王的心腹单周,在宁王的军营内鞍前马后十分得力,还有一个更加眼熟,是前日刚给自己诊脉的太医。难道是宁王……?朱厚照狐疑的跟随,两人见身后有人,转身一看还是皇上,连忙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何事在院里疾走?”朱厚照一副好奇的模样。
单周实禀,“回皇上,王爷病了。”他决定为王爷再树立一个贤明形象,就把昨晚的事也说了,“王爷昨夜感到头痛,想是风寒又发作,觉得与前几天一样睡一夜便好,不料今日一早,随侍去伺候王爷的时候,发现王爷烧的厉害,整个人都唤不醒,所以小的请太医去看看。”
朱厚照听了心中一动,他再问道,“你说风寒又发作,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王爷自行军以来,风餐露宿,食无定律,刚到这开平城便患了风寒,只是不重,未有在意,而后皇上圣体违和,王爷也是日夜担忧,不曾松懈此地安危,可能是王爷昨天外出又劳累了,风寒再次发作,没想到今日严重至此,卧床不起,饮食不进,小的万分担忧,故而请了太医疾步赶去王爷处,请皇上恕罪。”单周把王爷的辛劳乘机托出。
“那还等什么,宁王是国之栋梁,朕也十分挂心,立刻去医治。”朱厚照走的比这两人还快,单周急忙拉了太医起身,追了上去。
进了室内转进寝室,单周果然所言不虚,宁王躺倒在一片锦被中,侍候之人,太医,单周都在,朱厚照坐在远离床榻的桌案前,看着太医诊脉,宁王的手腕从衣袖中捋出,露出了那只金色的亲王腕扣,太医诊视片刻,望了望宁王的气色,来到朱厚照面前禀告,“启禀皇上,王爷风寒颇重,需得好好调理。”朱厚照点头,示意其立即开药仔细料理。太医心中猜想宁王的病莫不是被皇上染到的,前日刚医好了皇上的风寒,药方手到擒来,退下煎药去了。单周关心王爷病情更不能懈怠宁王帐下的事宜,向皇上告退。
众人散去,朱厚照起身来到床榻前,此处寝室虽在偏远边城,却由官署众人布置的富丽堂皇,比京中王府的寝室还要艳丽,床榻锦帐颜色鲜艳,还多拢了一层纱曼,朱厚照一时也看不清宁王的睡颜,抚平急躁的情绪,他慢慢的挑开了帷帐,宁王昏睡半醒,厚厚的被褥掩盖全身,他微睁双目凭残存的意识认清了眼前人,实在没有力气,只得嘴角微动,仿佛在说惯常的见面之言。
原来神采飞扬之人的虚弱之姿是这般动人摄魄,榻上人因为高热面如飞霞,连眼角也熬成了红色,一贯的凌厉俊美全然不见,只余无助孱弱,朱厚照仿佛窒息,鼻尖已渗出汗珠。
“皇叔病了,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一起回京城。”朱厚照坐在床边,目光含情说的极慢。
宁王意识模糊听不清他所讲,只看见一个华服身影。
剑伤,残毒,行军之苦,这身体承受了多少野心产生的痛楚,朱厚照伸手触到了宁王的脸颊,温热的肌肤像暖玉,这么久以来,皇叔你这冷漠无情的人是否为朕产生过一缕温情,这颗坚定决然的心是否为朕有过一点柔情,朱厚照看着这张脸,这容貌望见一眼便倾心,这才华也是爱恨交加。
“回了京城,好好清理你的人马,退回南昌,皇叔就不要回藩地了,好不好?”朱厚照知道宁王意识涣散,听不明自己所讲,这病中的感觉自己刚经历过,只是病中却无宁王陪伴探望,说不定宁王还在着手准备自己身后事。他想到此处,手掌附上了宁王的脖子,指间感受了血脉跳动,这是和自己一样的朱姓皇室血液,**的子孙,父子,兄弟,叔侄上演无数权力争夺,本朝……
皇叔,你听朕的,朕定能保你无虞……
这日太医得了皇上旨意,一定要好好医治王爷,王爷勤于国事多有劳累,务必仔细慢慢调理,不可操之过急,太医守着王爷时刻不敢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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