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长于大内,平日见到的都是京中要员,这次视察这些沿途官吏,如果有贤良者,回京后太子可委以重任,届时他们一定会对殿下感激不尽,报效殿下。”太子不时邀请宁王于自己同乘一车,宁王也不拒绝,如今正是盛夏时节,赤日炎炎,车驾四壁换上了轻纱竹帘,随马车一路风中飘摆,宁王在侧坐喝着知府孝敬的梅子汤,他薄衫在身,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单手握着白玉小碗对着朱正说道,“前面即是应天府南京,殿下要不要去见见那些陪都内的官员。”
朱正不习惯南方的酷热,穿的更加清凉,和宁王同车坐着,显出他近来勤奋练武的遒劲身材,朱正没有体会到宁王“狐假虎威”,其实是在为自己培植后配幕僚,眼中只看见车厢内知府另外准备的各色瓜果,蜜桃葡萄醉李,颜色鲜艳果香四溢,看来皇叔对吃食还是很有兴趣的。“南京官制与京城一致,也有六部各级官吏,这次来一定要好好拜会他们。”朱正也喝了一碗,甘甜清冽,确实极好。
“殿下过谦了,”宁王比太子更想见见这些要员,“听说他们已在南京金陵城外翘首以待殿下。”
宁王不用派出探子,单凭猜测就判断无差,金陵城内所有官员于城门外全体恭迎太子和宁王。
贵胄和大臣相见一番热络,一番宴席持续了整整三天,朱正也将南京各要员一一熟记。太子少年英气智谋过人,宁王贵气风采蜚声朝野,这两位是不能得罪怠慢的人物,此次驾巡金陵,整个南京陪都在忙活。
这日夜晚,朱正从筵席上离开,一人走在六部官署,此地是百年前皇宫旧址,在靖难之役时,皇宫被焚毁,成祖下令修复后在此地登基执掌江山,而后又迁都燕京,此地少了帝王居住,但皇家规制,华美宫殿皆在,一时竟有种回到了京城的错觉。
今日满月当空,月色极亮,他走过一排排宫室,来到了一处花园,园中有亭台楼阁,朱正酒意正酣,顺着园中石阶而上,登上了高台,高处清风皓月,朱正依稀看见园中角落还有几块残垣,应该是当年的战火焚毁了宫殿留下的遗迹,百年间大明江山天子更迭,无数强臣豪杰横空耀世后又淡去,只留有史书中寥寥几篇,如今,这翻动天下的权柄在自己手中,自己能彻底执掌这锦绣江山吗,朱正意兴风发的想。
他下了高台,回到被安排的妥帖周到的寝殿,命人从京城百里加急的快马终于送来了他要的物件,朱正满意的一笑,带上了珠玉装饰的函匣踏月色去了。
宁王正在另一头的宫室内和手下单周等人翻看整理成册的书卷,那些薄薄的纸上记载了南京各级官员的收受贿赂的明细,太子和那些官吏筵席喝酒,宁王不打扰他们互诉衷肠,还是暗处看他们的狐狸尾巴才有趣。看完了这些夺命账目,宁王刚想过目藩地内的账目,朱钦匆忙进来,“王爷,太子殿下在门外。”
“不见!”桌案上都是不能对太子外泄的秘密,室内还有自己的谋臣,见了太子岂不是自掘深坑。
“……”朱钦是个有眼力的,但是宁王得给太子拒绝理由,他冲着宁王眨了眨眼。
宁王明白他的意思,“就回复太子,本王睡下了。”
朱正热情而来悻悻而归,他手里还攥着那方函匣,退回到自己的寝殿,今夜月色正好,月光自窗棂中透射出银白微光,朱正命人准备了酒水,准备对月小酌。
第一杯入口辛辣,第二杯就喝出了美酒的醇香,第三杯在手,他看着窗外满月,眼神微醺。
“殿下真是好兴致啊。”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正一时忘了是不是自己睡着了入的梦境,
宁王正站在窗边室外,看着窗内的太子。
“皇叔,你不是入睡了吗。”朱正连忙放下了酒杯,猛的站起。
宁王的身影自远及近,来到室内“那些下人不懂规矩,我明明嘱咐过太子来见,一定要报我知晓,刚才怠慢殿下,我回去一定治他们的罪,殿下莫要放心上。”宁王笑盈盈的对着朱正。
宁王有一双传情的星眸,他不语时,不怒自威,若是对着朱正谆谆而谈时,通常都是面带笑颜,那双眼眸也是格外夺人心魄,上挑的眼尾如同丹青水墨晕开的绝世风华,朱正觉得他眼中光彩可同日月争辉,就像此刻。
“皇叔之前有受伤,是要好好将养。”朱正恳切的说道,随即将桌上的珠玉匣子递给宁王,“这是宫中送来的人参,特意给皇叔补身,”朱正这一路同行,偶有听见宁王因为伤口牵动而轻咳,料想是伤势还未痊愈,那一剑致命要害,确实恢复的慢。
宁王一时感慨,自己都没在意伤情,太子居然挂心了,看来用区区剑伤换来整个大明江山的嘱托信任,真是太划算了。
“谢殿下。”朱正邀他一起坐下,也给宁王斟满了一杯酒,彼时月明风清,两人一同把盏,近在迟尺,宁王可以闻见太子沐浴过后的熏香,虽然极其微弱,但是却很熟悉,那是皇帝乾清宫才有的味道。
“皇叔,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此地是一片火海。”朱正只喝一杯,不再贪多。他话中所指再明白不过,百年前,靖难之役,此地是大明历史中无法避开的焰火,建文帝是被自己的皇叔,大明的藩王夺去了江山,从此正史再无他的只言片语。
宁王瞥见窗外一个身影闪过,这人分明是想要来见太子,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后又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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