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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卖花 第120节
    几个宫娥凑趣:“这却是连赁金都不用给了。”
    莺莺笑:“萧大人却不是那等登徒子,丁是丁卯是卯,定金照收不误不说,还吩咐我须得隔三差五清理墙面上的青苔呢。”
    惹得厅内诸人笑个不停。深宫漫漫,大家都喜欢听一些情爱之事。此时莺莺三言两语就刻画出个仗义助人又不贪图美色的君子形象。
    当即都对萧大人充满好感,还有人笑:“萧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
    莺莺便道:“我家夫君倒是个正人君子,先后救我两次,后头他又从火中救驾伤了腿,卧病在床时吩咐我赶紧改嫁他人。”
    诸人一听原来这位就是曾救驾过的萧大人,忙称赞起来。她们在深宫不大通音讯,自然不知道这位“萧大人”就是那位救驾的萧大人,这才两厢比照起来。
    贺皇后更是赞:“难得他忠君。”此事虽然由她儿子策划,可贺皇后对夫君还是情深义重,自然也感激萧照。
    莺莺便笑:“他还说要给我添一份嫁妆呢。”
    一下惹得宫娥们笑起来,她们纷纷道:“真是个好人。”
    “对啊,心底厚道。”
    莺莺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温柔,随后坚定起来。
    “要我说啊,他就是个傻子。”莺莺捂嘴笑,“他外出公干第一次写信给家里厚厚一个信封,送信人还当里面夹了银票呢,拆了一看,嗬!您猜怎么着?”
    她说得绘声绘色,听得人也津津有味:“怎么着?”
    “他啊,拉拉杂杂写了十几页信。每日里几点起、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我读完那信,知道了胡饼、攒冻鱼头、野狐肉干等等许多未见过的吃食。”
    宫娥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当然听得心向往之,就连贺皇后也感慨:“是啊,少年人情爱最是热烈。”
    她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时光,感慨道。
    “后来他忙了起来信就写少了,不过还是会在信里告诉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莺莺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我闲着无事,便将他去过的地方都在帕子上绣出来,倒也有趣。”
    贺皇后接过那方丝帕,上面沿途绣着各种地名,还用红丝线绣着行进的路线,旁边或是雨点,或是绣着圆饼、鱼头、狐狸头,莺莺指点:“这是胡饼、攒冻鱼头、野狐肉干。”
    贺皇后看得津津有味:“难为你们小两口这般蜜里调油。”
    莺莺忙跪在地上:“还请娘娘为我相公正名!”
    她进殿以来就言笑晏晏,陪侍在贺皇后恭敬又得体,忽然跪在地上将诸人都吓了一跳。
    贺皇后才反应过来,问她:“你何出此言?”
    莺莺便垂首道:“娘娘,我家夫君去了河工,昼夜不停奔波,可如今黄河决堤,他生死不知失去音讯,我又听朝堂上有人弹劾他,心急如焚便想来求娘娘……”
    她言辞恳切,再加上适才铺垫得实在是好,在皇后和宫娥们心里先留下一个忠诚、正直、爱妻的正面印象,再提起自己所求之事,叫皇后心里无法升起反感。
    莺莺见皇后面色松动,忙道:“娘娘,我夫君沿途风餐露宿,殚精竭虑,有书信为证,自然不敢欺瞒娘娘。”
    她手里手绢便是证据。
    贺皇后斟酌着开口:“可若是河堤失守百姓流离失所,我也救不了你。”
    “今年的大雨娘娘是知道的,一下一月,我家大人便是再怎么能干,也无法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何况每年修建河堤都是从正月修到季春,我夫君还没去上任呢,就算有罪也应当是那些河堤使的错,与我夫君无关。”莺莺急切道。
    贺皇后便道:“可后宫不能干政……”
    莺莺心里一喜,知道贺皇后这是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认定萧照无罪了,眼下她犹豫的问题已经变成担心后宫不能干政。
    莺莺抬头,乘胜追击:“前朝长孙皇后有贤良之名,可她也曾劝过太宗皇帝饶了魏征,朝中大臣非但不说她干政反而盛赞她堪为贤后,她的儿女也深得皇帝爱重,就是如今人们称赞起她的贤良时也会说起这件事呢。”
    长孙皇后可是赫赫有名,贺皇后若有所思。
    “民间都说娘娘素有贤名,与官家又有相互扶持的情谊,便是当世长孙皇后。”莺莺诚恳道,“我夫君有可能已经为国殉职,若能娘娘相助也能侥幸留个薄名,不至于让人心寒。”
    贺皇后犹豫起来,说起来莺莺所说每一句都戳到了她心里:
    她这么处处节俭低调谦逊,就是为了树立个贤后的招牌。这些年忍辱负重她也的确有了贤后的名头,上到官家下到庶民提起她都要赞一句“贤良”,凭着这名声她将宸妃踩得死死的。
    可随着太子的举动她的名声便没有那么好了,官家也开始厌弃她了,这时候她若不再做些什么只怕就要重归寂寂无名。
    那时候宸妃可要爬到她头顶上去……
    想到这里贺皇后就打了个激灵,她与官家年少相知相爱,可宸妃后来居上。
    官家自己与皇后一样都是谨慎低调的性子,却偏偏喜欢宸妃那样火爆爱争夺的性子,处处宠着她,如今又宠着她的二皇子,人人都说或许二皇子这是要做太子了!
    到那时候又哪里有贺皇后与她腹中孩儿什么事?!
    贺皇后当机立断,问莺莺:“你确定你夫君没有贪赃枉法?”
    莺莺跪在地上坚定道:“绝不会!夫君只去了一月,这一月的日程都写在了信中。”
    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了萧照的信笺:“这信笺是当初他亲手写给我的,自然句句为真,没有造假必要,他那时候自然预料不到今日会失去音讯,娘娘若不信可着人比对他的字迹。”
    贺皇后接过信笺,仔细翻阅,的确这信笺上写得密密麻麻说了每日做什么,看这行程几乎是风尘仆仆从一处河堤奔赴到另一处,甚至常常连当地官员都不见官衙都不进,只提前叫河堤使在河岸上等他差遣,到地方便说事,而后匆匆奔赴下一地。
    丝毫没有任何可能玩忽职守的地方。
    贺皇后已经信了,她收下信笺:“好!我便勉力一试。”
    莺莺喜出望外,忙跪谢皇后:多谢圣人娘娘!
    贺皇后点点头:“只不过事成与否不由我来定。”
    “那是自然!”莺莺感激涕零,言辞诚恳,“娘娘答应一试已经是臣与夫君的幸运。”
    贺皇后收下了东西,与莺莺倒格外看重:萧照如今生死未卜,这种情形下有两种人:要么撇清关系赶紧清点财产准备改嫁,要么哭哭啼啼如天塌了一般毫无主心骨。
    可莺莺却不哭不闹,反而镇定机智,还想出了帮萧照正名的方法,单是这几点,就算得上是贤惠能干。
    她对莺莺另眼相待,待到宫人通禀要摆午膳时甚至还留了莺莺一起用膳。吃完饭后贺皇后还特意吩咐宫娥给莺莺装了些绸缎等赏赐,这才叫人送莺莺出宫。
    钱如意又送莺莺出门,这一回他待莺莺更加郑重:“萧夫人情深义重又镇定自若,可谓是女中豪杰。”
    宫里那么一个人人功利倾轧谋夺权势的地方,却人人都高看真情,也算是一大奇景。
    莺莺淡淡笑:“大人谬赞。只是不想叫我家大人失踪得不明不白。”萧大人就算真的因公殉职死在了外面,她也希望萧大人能得到该有的公道,而不是成为替罪羊。
    于氏在外面马车上等得心急如焚,终于等到莺莺上了马车,她忙问:“如何?”莺莺轻轻点点头,于氏才放下心来,将早就备好的参汤递给了莺莺一杯。
    莺莺接过参汤,喝了一口,这才感觉到四肢松弛下来。
    她这两天绷得太紧了,从接到萧照的消息后就悬着心,后来又是殚精竭虑为进皇宫做准备:盘算皇后的个性、分析宫里的情势、谋划说服的切入点。等进宫后又有要绷紧心弦审时度势说服皇后。
    此时终于松弛下来,顿觉疲劳,靠在靠枕上,随着车马萧萧睡了过去。
    等她到家下了马车更是卸了钗环草草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等她醒来时就听于氏求见。
    莺莺忙叫人迎上来,于氏神色有些振奋:“我公爹从朝堂上探听来的消息,我想着叫丫鬟传不清楚话便特意跑了一趟。”
    原来今日早朝时候有官员试探着提出要给萧照治罪的话题,就立即被官家驳回:“萧照为国殚精竭虑,如今生死未卜就得你们这般对待,岂能不叫天下忠臣寒心?”
    台谏官还有话说,官家又道:“昨儿皇后拿着萧照沿途所写家书,朕才知道他这一路上如何风餐露宿,这时候朕怎么忍心定罪?”
    而后责令官员去寻找萧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寻到仔细调查后再看是否有罪,不能胡乱定罪。
    莺莺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贺皇后已经说服了官家,总要调查清楚才定功过,不至于让萧照蒙受不白之冤。
    于氏先是高兴,而后有些黯然:“如今就看找到九郎了。”
    说到这话题一时气氛有些寡淡,诸人都当萧照这是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只不过是顾着莺莺心情不说出来罢了。
    莺莺却很是坚定:“我要去寻萧大人。”她睡了一觉已经想好了,萧大人若是真去世了,她也要扶着他的灵柩来汴京安寝。
    打定了主意,莺莺便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汴京。
    苏家人也得了这消息,大房夫人亲自来探望莺莺,还叫萧家庶子和二娘子夫君也护送莺莺一起上路,莺莺自然是婉拒:“有萧家人陪着我便是。那里如今不大安全。”
    不过这一份心意的确难得,如今黄河水还未退,一般水灾淹没后便是大疫,这时候冒险去灾区当真是难,有瘟疫的可能,还有路上落草入寇的灾民。
    莺莺早就带了蒙口的口巾丝帕,还有消毒的石灰和药草,第二天便出发离开了汴京。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侯府。
    郜英彦蹙着眉听完后啧啧称奇:“这人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他原想着趁机落井下石,再得莺莺好感,谁知苏莺莺竟然自己出发去寻萧照尸首?
    “这女子能够进宫是有勇,说动皇后是有谋,有勇有谋,怪不得当初你翁翁想要与苏家那样低的门户定亲。”侯爷感慨。
    第102章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侯府。
    郜英彦蹙着眉听完后啧啧称奇:“这人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他原想着趁机落井下石, 再得莺莺好感,谁知苏莺莺竟然自己出发去寻萧照尸首?
    心里除了遗憾还有些说不出的触动。原来人最缺什么就会羡慕什么,像郜英彦素爱四处留情,却也羡慕旁人能遇到真心实意。
    他回想一下自己遇到的女子, 或为权势, 或为金钱, 或为解闷,却没有一个人是真真切切爱他这个人的。
    置身处地想一想,若身临险境的人不是萧照是他,会有人像莺莺一样去寻他吗?
    李菁不会, 她只会贤惠得体主持葬礼;苏环不会,她只会趁乱裹挟钱财;那位怀孕的爱妾不会, 她只会娇滴滴哭着求侯夫人和侯爷怜惜;外面露水情缘也不会,她们只会再寻男子, 毕竟汴京城里出来寻欢作乐又有钱的年轻男子并不止他郜英彦一个。
    郜英彦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情的力量, 即使只是旁观也足以让他心旌振动。
    “这女子能够进宫是有勇,说动皇后是有谋, 有勇有谋, 怪不得当初你翁翁想要与苏家那样低的门户定亲。”侯爷感慨。
    侯夫人也点头:“怪不得老夫人对那苏三娘子高看一眼,她老人家还是识人得清楚。”
    如果说郜英彦是从男女情爱的角度评价莺莺, 那么侯爷和侯夫人就是站在家族的角度考量了:她能在家里遇到危机时勇敢站出来承担责任,本就是当家儿媳难得的品质。
    市井里的小民找儿媳是希望对方顺从温顺,能够听家里长辈差遣任劳任怨。往往不愿找太有个性有自己主心骨的女人做媳妇。
    可高门大户不一样,他们要面临更严苛的政治斗争,险中求富贵大浪寻珍宝, 一生不知要遇到多少惊涛骇浪:或许是流放或许是造反, 这时候就要求家中主母能够强硬坚韧, 担当起家族重任。
    老两口原本是听了苏环的表述,认定苏莺莺天生凤命想将苏莺莺的运势抢夺过来给自己儿子做天子的好运。
    可是这回却叫他们发自内心认同赞赏苏莺莺,想让她嫁入自己家家门。
    至于二嫁不二嫁的,郜家压根儿就没想到也不在乎。对于这么一个珍宝样的人,贞洁着实不是她的宝贵之处。
    这消息传到后院苏环则心里一顿,按照她的想法这时候苏莺莺应当清点资财准备跑路。
    事实上上辈子得知萧照死在火灾中后她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清点家产和嫁妆,想为守寡生涯多捞一笔是一笔。甚至葬礼都是萧照下属办得,她丝毫没有回头看萧照尸首半眼。
    却没想到这苏莺莺要冒险去灾区寻萧照尸首。她疯了不成?哪里可是洪涝之地,满天的洪水,上面漂浮着死人、死家畜的尸首,还有潮水退后臭气熏天的味道。何况还有可能会有瘟疫!
    苏环自己是想都不敢想,却没想到苏莺莺有这么大胆子!
    生平第一次苏环生出了觉得自己不如苏莺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