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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卖花 第77节
    就在这时听那个老板娘提议:“不若以仙鹤展翅为主,仙桃四散庭院,疏落有致,如此可好?”
    芸娘一听大大的欢喜:“好!这个好!”
    又再三叮嘱小娘子:“您可千万记得要帮我做到最好。”
    才出了店铺门。
    等她走后含蕊便撇撇嘴:“瞧着,成了婚的女人少不了有人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我娘还不信。”
    绿儿也在旁托腮:“这人可真是待婆母孝顺,或许是奶娘说过的孝顺儿媳。”
    莺莺摇头,拿起一枝月见草编织起来:“还是先干活,莫要议论客人。”
    *
    等到了寿筵前十天芸娘便早早将莺莺请到了府上,叫她先搭建框架。
    为了给老夫人一个意外之喜,那框架都拿稻草盖铺着,以免被人瞧出端倪来。
    等寿筵前一天,芸娘更是早早派管事将莺莺一行人接到府上,请她们制作花枝。
    镇国公府上正一派热火朝天,到处是穿行的奴仆和婢女,挂灯笼的挂灯笼,结彩绸的结彩绸,一会管事领着戏班子从她们身后路过。
    四处热热闹闹,无人注意她们这边,绿儿小声“哼”了一声:“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她这几天从府上的丫鬟闲聊中得知这位妇人对婆母这般孝敬是因着婆母或许要分资产。
    含蕊也坚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我可绝不成婚,否则遭人唾弃多不划算。”
    莺莺拿花枝轻轻拍打了她们一下:“可莫要非议他人,未知全貌岂能妄作定论?”
    她当初为了拿到二房的份例和嫁妆银跟苏家斗智斗勇,落在旁观者眼里或许也要评价她“心机深重,孝顺是假拿钱是真”,可唯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自己的难处。
    何况高门大户多龃龉,谁也说不清,譬如这镇国公府上,表面看上去是大儿媳芸娘为了分财产才孝顺公婆,可实际上她这几天冷眼瞧着经过堂前的府上二房和三房仆从都要比大房仆从衣饰打扮亮眼贵重些,而府上居然能有仆从大摇大摆说大夫人的坏话,那显然是有人默许的。
    可见大房的日子并不好过,大夫人也不并不得她公婆欢心。
    莺莺摇摇头:愿自己辛苦做的这场花雕能帮大夫人一把。
    花雕已经初现成果:
    最中间一对仙鹤昂首展翅,雪白的素馨花做仙鹤身体,深棕色的水烛花做黑色下垂如扫帚的尾羽,大红色彼岸花做红顶,似乎能听得见它们鹤唳一样。
    而周围庭院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仙桃,仙桃以粉红色的矮雪轮做成,淡粉色的五瓣花聚成伞状花序,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而莺莺居然还以颜色深浅点缀在寿桃周围,她修剪得层层叠叠,看上去格外招人稀罕。
    莺莺带着几个人忙到晚上直到夕阳落山时才将这些花雕都完成。看着花雕完成几个小娘子都欢喜起来,莺莺伸了个懒腰:“明儿早起过来掀开上面的稻草便是。”而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稻草盖子都搭到脚手架上。
    她们收拾起了东西刚准备下脚手架,就听得一阵激扬的声音:“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声音是芸娘。
    莺莺几人忙往下跳,预备赶紧离开。
    可是还没来得及爬下脚手架,就见夜色中一个身影风风火火过来,手里还揪着一个人。
    两人来到脚手架下,稻草席铺开遮住了三人,让芸娘没看清下面有人。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中堂也没有任何仆从。
    “爹娘都已经私下里将值钱的铺子都给那两房分了?”芸娘气得压低声音骂:“说起来一样的儿女,为何你总像是后娘养的一样?!”
    莺莺暗暗叫苦,谁知道无意间知道了别人家的家私隐秘,这时候再下去就正好撞到两人身上,反惹得彼此尴尬,是以她忙咳嗽一声,示意有人在这里。
    而后悄悄晃晃绿儿和含蕊衣袖,示意她们咳嗽,那两人也吓得小脸煞白,忙咳嗽应和,示意这里有人。
    芸娘和大老爷又匆匆走了过去。
    听见他们脚步走远,莺莺才松了口气,从脚手架上爬下来。
    *
    被芸娘指责的是镇国公大老爷,他被妻子扯到另一处院落,大老爷颇有些不满:“给就给了。你看你这个人,就是斤斤计较!牙尖嘴利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芸娘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声音立即尖锐起来:“我斤斤计较?”
    大老爷耐心劝慰妻子:“父母的钱财愿意给谁便给谁,好儿不争爷田地,好女不论爷嫁妆,我们大房不计较这个。”
    说着便要拍拍芸娘肩膀。
    芸娘往后一缩,躲开他手臂,随后冷笑:“好笑,那他们几房要了田地家产,莫非就不是好儿好女了?”
    或许他很少放下身段哄媳妇,大老爷有些不耐烦起来:“爹娘定好的事情,我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芸娘的声音又充满了希望:“可以啊,我们去族老那里询问、请舅家和几位叔父出面、对了!还有几位叔公,他们几个老人家主持公正,难道能亏待了我家?”
    “行了你!”大老爷的声音暗含警告,“这事情不能闹出去!闹出去我们全家都丢人现眼!难道要京城里所有人都来瞧我们府上的笑话吗?”
    芸娘不服气:“公婆他们偏疼其余几房冷落本该袭爵的长房,笑话也是他们的!”
    她越说越来气:“别的府上都是将资产大头留给袭爵的长子,你们家倒好,几下散给几位旁支!这么下去,你们国公府上还拿什么传承下去?”
    大老爷似乎也被她说得沮丧起来:“府上不还有些资产吗?怎么样我们也都是有吃有喝……”
    芸娘还待要反驳,就听大老爷道:
    “再说了,当年的你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读书吟诗都使得,如今却满口铜臭,只口口声声谈钱,这可与当年的才女大相径庭。”
    夜色下看不清这个男人的神情,可是清清楚楚听得见他语气里的不耐、嫌弃、厌憎。
    芸娘往后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夫君。
    大老爷不知妻子的变化,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也太精打细算了,活像个商户女……”
    忽然就听得一声冷笑:“你可真清高啊!”
    芸娘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委屈忽然都爆发了出来:“这些年都说我精打细算,可是这是为何呢?还不是为着多拿二两银钱出来,家里里里外外都要钱!”
    “你是未来的镇国公,还需要举止端方为诸人表率:是以宗族里穷困的我们大房要救济,孤弱的我们要相帮,要科举的我们要出盘缠。说起来这些年支绌许多,我都几乎白了头发,你却反过来嘲笑我市侩?”
    大老爷没想过妻子反应这么剧烈,他赔笑:“是我说急了些。”
    芸娘却置若罔闻:“你呢,一点心都不操!每次我指责你爹娘偏心你只说爹娘不是这样的人,是我疑神疑鬼,可我愿意做这样疑神疑鬼的人吗?还不是爹娘偏心太过了些!”
    “我们就用着月例银子也行,大人们受些委屈也便罢了,可孩子呢?二房的孩子得了公公亲自举荐去宫里给小皇子做伴读,三房嫁女婆母拿出私房银子给她十里红妆。都是一个祖父祖母,为何我们大房的孩子就要被这般不公平对待?”
    大老爷被骂得哑口无言。
    芸娘气得哭:“明儿找诸人主持公道这事情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反正我是做定了!”
    大老爷虽然愿意小心哄着她,可是涉及大事却绝不松口:“不许!明日不许搅了娘的寿筵!否则我们便和离!”
    说罢便甩袖而去。
    芸娘一时脚软,蹲在地上,终于无力崩溃大哭起来。
    原来公婆放出消息只不过是在吊着自己尽孝罢了。
    可明明之前没有分财产消息之前她也最孝顺!
    凭什么他们阖家将她当作傻瓜一样戏耍?
    芸娘哭啊哭,心里涌满悲伤和愤怒失落。
    就让她们来看吧!她不在乎了!反正她们已经这些天都在背后嘲笑她了!
    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鼻涕从鼻子里冒出来,她都浑不在意,胡乱抹一下,预备抹在衣袖上。
    谁知抬起头就见眼前递过来一方帕子。
    作者有话说:
    矮雪轮花语:忍耐
    今天就这些啦,因为这两天发烧没法多更,抱歉。
    第66章
    递过巾帕的是那个美貌的老板娘。
    芸娘没有客套接过帕子, 似乎要将心里的委屈都哭尽,那个苏莺莺也没说话,只安静坐在她身边。
    直到芸娘哭累了,哭声渐渐消弱, 才不好意思抽噎着说:“不好意思, 叫你看笑话了。”
    莺莺摇摇头, 只随手将衣襟前别着的花递给她:“给你。”
    嗯?
    芸娘接过花。
    这种花花瓣一丝一缕如刺展开,花色是艳丽而华美的大红色,妖艳夺目。
    “石蒜。这花唤做石蒜。”莺莺似乎看清了她心中的困惑,又道, “说起来这花有意思,冬天前要去地里挖它的球根储存到地窖, 等春日时候再种回地里。”
    还有这种花?芸娘一时忘记了悲伤,有些惊诧。地里的花能挖起来, 挖起来后再种回去还能再活?
    “冬天的球根待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应当格外难捱, 可当初春埋下根茎后它就会在你不知不觉时繁花满园。这时候就觉得在地窖里的日子也不算什么了。”
    芸娘细细咀嚼着花,“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难捱”, 这不就是现在步步艰难的她么?只是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初春了?
    她苦笑:“我从前也写诗作画, 小有文名,嫁人就如被连根挖起扔进了地窖, 只是石蒜还能再回花田,我却是置身黑窖无力回天了。”
    芸娘吸吸眼泪摆摆手,极其消沉:“时候不早了,苏娘子还请回去吧,明儿还要来细化花雕细节呢。”
    说罢就挣扎着起身回去, 哭完闹完总要继续操持生活。
    “我做花木是想叫买花之人快乐平和, 你若是因此让自己处处不愉快自然不用委屈自己。”莺莺忽然道, 她出声拦住芸娘,“若这里是黑窖,你何不找法子将自己重新带回花田?人不是花木,人有手有脚。”
    如当头棒喝。芸娘反应了过来,对啊,她有手有脚,为何要等一个不存在的人来拯救自己出困境?她明明可以自己走啊!芸娘被这忽如其来的发现惊得沉思起来。
    莺莺便点她一句:“子女愿意愚孝不愿挣脱父母樊篱倒也无可厚非。”
    芸娘苦笑,又像是给丈夫辩解:“夫君走不掉。”有礼教约束、舆论监督、人言可畏,自然不可走。
    “可是你能走啊!”莺莺似乎奇怪她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一样,“你却可以挣脱这对公婆,公婆不好,你换对明事理的公婆不就成了?”
    芸娘愣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点醒她有这种可能。
    这么想来,可不就是么?
    说起来真是迷糊,那些年岁倒像是一场噩梦,她与那么多人纠缠不清:愚孝的丈夫,偏心的公婆,既得好处而不吭声的其余两房。说起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