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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 [刑侦] 第69节
    现在林景同这么说,自然是孟宇把祁臧的话转述给他了。
    再打量了他几眼,祁臧倒也没跟多做纠缠。
    林景同在市局见人,自己起码还能盯着,于是祁臧最终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也表示,按规矩,必须有警察守在这里,全程对他们的对话进行监控。此外,林景同带过来的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警方的检查。
    片刻之后,许辞坐在会议室内长桌的一端,祁臧和舒延站在他身后的两侧,林景同和他带来的律师就坐在他对面。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不仅摆了暖宝宝和膏药,还放了一堆食物,精致的点心有七八样不说,还有正儿八经的西餐,甚至包括了一盒黑松露。
    舒延和祁臧交换一个眼神,按流程仔细检查了各样东西,没问题后,两人还得帮忙在桌子上摆好。
    许辞看到桌子上的一切的时候,倒显得平静,大概是因为他很了解这位少爷的作风,见怪不怪了。
    很自然地端起一个甜品尝了一口,许辞对林景同道:“有劳你了。不过实在买太多。”
    “拘留所哪是人呆的地方?”在许辞面前,林景同直接变了一副嘴脸,看上去俨然是人畜无害的大男孩模样,语气甚至有些讨好,“我是真怕谢哥你吃苦。我就没几个亲信在身边。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公司里谁还向着我?关鸿文会把我皮剥了,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许辞浅蹙了一下眉。“我其实还担心这次事情的影响……我还没有看新闻。媒体这次怎么报道的?我大小也是个高管,董事会那边有没有什么意见?”
    “放心吧,只要你是无辜的,我就能抗住压力,后面我去找人写稿子,好好夸你是个大英雄,关鸿文奈何不了你。”林景同道。
    许辞赶紧阻止。“这倒是不必……”
    “那集团内部的简报至少要提一下的,要是大家对你有误会,后面你工作展开也有问题。”林景同道。
    许辞点点头:“嗯。行。”
    接下来两人谈了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待林景同住了嘴,便换做律师跟许辞谈,主要是了解这次案件的细节。
    针对有些需要与警方沟通的地方,律师也挺有礼貌地进行了问询。
    末了,林景同当晚就想带许辞走的想法自然是行不通的,只得抱怨了几句再离开。
    林景同转身的时候,许辞倒是叫住他。“我就吃了个甜点,其他的没动。带回去吧。膏药会收下,谢谢了。”
    “可这……”林景同想了想,看向祁臧,“这样吧,这些东西分给大家伙儿吧。祁警官抱歉,我之前有些急,说话冲了点。这些算是弥补一下,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他话没说完,已被舒延毫不客气地打断。“你这什么态度?打发叫花子的语气?别人吃剩不要的,倒被你当做赔礼道歉的贵重礼品了?”
    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舒延又马上朝许辞说了句:“不好意思啊谢先生,我这话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一个是态度趾高气昂说话难听的富二代,一个是情商低不会说话的天之骄子学霸,这两人倒是凑在一起了,对话简直听得祁臧头疼。
    偏偏两人还在继续,只听林景同立马反驳:“不是,我什么态度了?谢哥碰都没碰那些东西……你知道那黑松露多少钱一盒吗?他都没打开,怎么叫吃剩下的了?”
    舒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和态度,可以照照镜子。”
    祁臧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打断了二人的话。他正要开口,许辞倒是站了起来。“对,黑松露是好东西,这我也收下了。谢谢大家为我奔波,等我出去了,该由我请你们吃饭。”
    语毕,看向祁臧,许辞郑重地又道:“这次尤其要多谢祁队长。要不是,事情要麻烦多了。大家都在锦宁市,以后或许还少不了要麻烦你。祁队多担待。”
    触及到许辞的眼神那一刹,祁臧心里所有的烦闷都消散了。
    他怎么感觉,许辞这是在帮自己说话呢?
    他是吧?
    他特意当着一直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林景同特意感谢自己了。
    不过下一瞬,祁臧微妙地察觉到了什么,心脏又是一沉。
    他忽然意识到,许辞那句“多担待”,其实是在替林景同道歉。这么看,他又分明是向着林景同的。想到这里,祁臧心脏难免有些酸涩。
    但很快祁臧心里所有微妙的情绪都不见了。
    他心里有的只剩对许辞的心疼。
    许辞看似在端水、在两头讨好,在以极高的情商处理这略显尴尬的场面。可只有祁臧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跟许辞朝夕相处了四年,祁臧最清楚,许辞从来不是那种圆滑的、长袖善舞、善于交际的那种人,他明明连社交场合都很少去。
    可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死去的战友,他必须要混进清丰集团、必须要走到很高的位置。他逼自己染了一身商业气息,逼自己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左右逢源、直到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侧过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舒延。
    果然,祁臧发现他看向许辞的眼神有些诧异,神情则是一脸地若有所思。
    呼一口气,压下心尖的所有酸涩,祁臧又拍拍桌子。“行了,散了。舒队,怎么说,我们一起送谢先生回拘留所?”
    ·
    三日后。
    许辞身上的嫌疑基本洗清,取保候审的手续也办了下来,可以离开拘留所了。
    取保候审期间,他的驾驶证、护照等全部需交由公安机关保留,于是祁臧开车来送他回家。
    即将离开拘留所的时候,问了祁臧一些情况,而后许辞提出,想去见平安一面。
    祁臧痛快点头。“好。我送你过去。”
    片刻后,见客室内,在祁臧的陪同下,许辞见到了平安。
    昔日好友如今这般相见,一个西装加身,一个一身囚衣,两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不过短短几日,平安却显而易见的瘦了,竟有些露了皮包骨。
    祁臧瞧得皱眉,而后主动开口:“录口供的时候,你帮我说了很多话。谢谢你。不然我出去得可能没这么快。”
    平安苦笑。“我说的都是实话。本来就是我们威胁你……”
    不过这么一句话,平安眼眶已经红了。
    抬起双手,把脸埋进掌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重新抬起头看向许辞,语带哽咽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以为我们有共同的志向,只是走的路不一样……但我们本该是并肩前行、弄死四色花的兄弟,可是……是我错了,我……我没有坚守自己……”
    通过这几日的审讯,平安已从祁臧那里得知,其实血莺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血莺在场子里见过他妹妹,装作知心大姐姐向她靠近,得到了她的信任,以及她的所有故事,最后却把她送到了一个更残酷的场子,还抢走了她的长命锁,因为那是纯金的,值不少钱。
    在审讯室的时候,平安一脸不可置信。“那她怎么会一眼认出我?”
    祁臧反问:“那你觉得,她是为什么能一眼看出谢桥是许辞?”
    血莺能透过每个人面部的五官表象、看清下面潜藏的骨相,甚至能看出骨相的变化走势,以及曾经经过怎样的手术刀修饰。
    而骨相是具有遗传特质的。
    见到平安的时候,她能发现,这人与她多年前见过的那位姑娘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这个时候,即便她不能完全确定,对平安稍作言语试探,也就能确定了。
    此时此刻,平安看上去简直痛苦不堪。“对不起许辞,我差点害死你……我……不,无论怎样我都害了你……”
    许辞看向平安。“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没有坚守自己。”
    “抱歉……”平安实在扛不住了,几乎泣不成声。
    许辞叹了一口气,到底开口劝了他:“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也非常愤怒,觉得你背叛了我……不过这几日了解下来,我发现血莺这个人确实不一般。她深谙人心,实在太会抓人的心理弱点,继而进行心理攻势。
    “她几乎在每个人面前都能呈现出不同的性格。那全是她根据不同人的性格所表演出来的。
    “崔俊杰那样一个海王,向来只有他辜负其他人的份儿。可在那样短的时间内,血莺就能让他收心跟自己结婚……她是真的不简单。
    “再比如,在跟我谈话的时候,血莺就直接抓住了我失去母亲的痛点,逼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在不知不觉中快速跟她共情,继而同情她的遭遇,愿意帮助她……她与人谈话时,布局布得无声无息,其实我都差点上当了。比起你,我的优势可能只是我的警察身份,学过一些这方面的技巧,以及读过几本心理学书籍。
    “所以……你有做错的地方,但不该因此消沉。后面警方用得上你的能力。即便在牢里,其实你也还可以战斗。只要你愿意。”
    平安:“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可我怕……我怕没有人会信我……我不值得,我……”
    “我见过你从前的样子。在缅甸的时候,即便重伤快死了,你背上背着一个姑娘,手里还拖着几个……你在拼尽全力救她们出来。”
    话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许辞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片刻后,他对着平安,也像是对着自己的内心,以强调般的语气开口:“这个世界的陷阱太多,我们很容易就迷失自己,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厌弃……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能要记得自己从前的样子。”
    八年了。很多时候在清丰集团送给自己的那栋别墅里醒来,许辞走向盥洗室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只会记得这个人叫谢桥,竟丝毫想不起自己曾叫许辞,更想不起从前自己长什么样子。
    就好像他已经把许辞彻底丢了似的。
    他成了商场尔虞我诈中,藏在林景同背后那个为他出谋划策、精于算计的冷面狐狸。
    他就快要想不起从前的许辞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与祁臧重逢,老听起他以“我那位老同学……”的句式开口,许辞似乎才能一点点、慢慢地找回些许关于从前的回忆。
    这个时候他会更加记得,自己还是一名警察。
    他还能提醒自己,自己没有反复陷入自我怀疑与否定,没有不清醒到丧失斗志,他还没有……因为缅甸那场血案、没有因为父母的仇恨而彻底丧失本心。
    “平安,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不要忘记,你就还有路可以回去。我也同样。”
    “我们会找到你妹妹的。”
    ·
    告别平安,许辞低着头缓缓往前走,祁臧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与平安那些谈话,祁臧自然尽收耳里。
    听的时候他跟着许辞一起心痛,这会儿却一定要比许辞先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
    等到拘留所外,祁臧拍拍他的肩。“所以,想好了吗?”
    许辞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眼有些疑惑地看向祁臧,半晌后问出一句:“什么?”
    祁臧道:“去我家,还是你家?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许辞:“我……”
    “如果你觉得介意,我不进屋,就在门口守着你?”
    “不是,哪有这样的?”
    “那去谁家?”
    “……”
    “小辞?”
    “那这样吧……我工作忙、来不及往市区跑的时候,你就过来住我家。反过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行。”
    “不过有一个条件。”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