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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不要给他开门 第79节
    第一百零六章 迷雾尽散的鹿城
    “木木姐……”依旧是那个小小的稚嫩声音,打破了静默的气氛。
    没了火焰的阻隔,这一次方印清晰的看到了房间里面究竟是谁在讲话。那是被簇拥在一群孩子最中央的一个小姑娘,剪着很短的头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眼睛像是两粒黑葡萄一样,里面透露着明晃晃的胆怯。
    她整个人可谓是瘦骨嶙峋,两颊凹陷显得她的眼睛格外的大。脖颈上有着一圈红痕,上面还有没完全脱落的痂,像是长时间佩戴着什么东西,磨损后留下的痕迹。
    原本白嫩的犹如脱壳鸡蛋的皮肤上有着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然而最显眼的还是要数她脸颊上面的纹印,像是古代的奴隶一样透着青墨色,歪歪扭扭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
    女孩儿看起来很害怕,却一直想要靠近秦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秦桑。依赖到有些过分。
    小女孩儿的模样,让方印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始终不敢相信。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太过离谱。
    “小玉乖,姐姐没事儿,好好在这里不要出来。”秦桑没有回头,只是在和她说话的声音明显柔和许多。
    她依旧戒备的盯着方印他们,只不过出口的话却不是对他们说的:“李嫣,你照顾好他们,别让任何人进入到这个房间。米乐,你回你的岗位上,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木木姐,我……”
    “米乐!听话。”
    渡尘的成员对秦桑的服从度,要比方印他们想象中的高出太多。
    看得出来那名叫做米乐的男孩并不太情愿就这么离开,但是秦桑加重语气喊了他的名字,他便突然收敛了所有的声音,尽管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很紧,也还是听话的绕过了他们,离开了地下研究所。
    秦桑察觉到了方印窥探的目光,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头也不回的将房间的门拉上了。
    秦仄归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谈谈。”
    “谈吧。”秦桑看着他们,声音喑哑,“如果你们骗我,我会……杀了你们的。”
    “他们……”方印的目光没有移开,他看着那扇门,声音微微有些哑:“是你救回来的孩子?”
    秦桑看着方印摇头,对于那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道:“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黎明星的人,又怎么证明你们所谓的黎明星和七杀不一样。”
    “那你怎么证明,渡尘是在庇护你身后的那些孩子,而不是圈养?”秦仄归看着她,反问道。
    秦桑嗤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兄长。
    小时候,无数次,她受了委屈,都会扑到那个宽阔的怀抱里,哭着喊着撒娇着让哥哥替自己讨公道。长大后,她也从来没和秦仄归红过脸,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委屈,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她哥。
    秦仄归明明也是凡人之躯,在秦桑眼里却是堪比天神,他的哥哥,无所不能,固守着疆土,也能替她摆平一切麻烦。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他的对面,两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质问对方。可是在雾里,这样的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秦仄归的反问,她没办法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
    指尖溢出些火焰,心里默默吟咏着异能“焚天”的运行咒术,秦桑看着他们,斩钉截铁的说道:“渡尘如何行事,不需要向你们证明。如果你们没办法证明你们所说,那就从鹿城的地盘上离开。”
    她说着让人离开的话,眼里却涌动着杀意。
    方印绝对不相信,被发现了这样致命的秘密之后,秦桑真的会让人带着这个秘密离开鹿城。
    秦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们说话,方印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秦仄归。发现他不仅没有生气,眼里似乎还有一些欣慰。
    “这枚耳钉是黎明星的信物。”秦仄归在左耳垂上点了点,“前几日,闯入鹿城,又莫名消失的人,是我的队友。我们这次来鹿城的目的,是这间研究所。而深入渡尘的基地也只是因为它恰巧设立在这里罢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信不信,你自己判断。”
    秦桑静默的站在那里,看着秦仄归,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你看过那些资料了,所以知道了在幻境之中,如何利用那些白色的植物来营造出一片空间,用来庇佑那些没有能力通过幻境的人。还有一个前提,他们必须是通过了第一重幻境,成功在踏过第一道鬼门关活下来。”一直沉默的方印突然出声道。
    青年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多嘹亮,仅仅是能够让在场的四个人都听清罢了。钟子宴在,此事涉及到黎明计划,他不能将呤羫一号的相关信息说出来,只能含糊的带过,但是他相信秦桑能够听懂。
    有关呤羫一号的记录资料里,最后那一页有着大量折痕和混乱的笔迹,可以看得出记录者在最后挣扎过然后就陷入了某种不可控的状态。简单来说,应该是他直接异化了。所以实验室里应该是混乱的,甚至于资料都是随意散落的。
    可是他进入那间实验室里的时候,里面所有的东西摆放整齐分门别类,资料按着时间顺序规规矩矩的列成了一排,桌椅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格外的整洁。
    根本不像是混乱过后留下的现场。
    渡尘的人,一定进去过,并且翻看过那些纸质资料。
    秦桑还是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方印回望着她,声音又低又缓。
    “你通过那些资料上的内容,驱散了你身后那个房间里的雾气,然后将那些孱弱的,在这种幻境里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都安置在其中。然后改造了原鹿城研究所地面上的那部分,将它改造成了渡尘基地。将鹿城研究室在鹿城内彻底抹去,就算后来人路过这里,发现了渡尘的存在,也绝对想不到这地下还有着那么一个空间。”
    “你将整个鹿城的所有资源一扫而空,所以鹿城的每一家店里,货架上都是空的,因为你要养活这二三十号人。他们一开始或许并没有这么多,也许队伍是一天一天扩大的,这期间你救了许多人,然后将他们带回了这里,这个困顿之中,留给弱者的避难所。”
    “你说你在鹿城落地生根,与其各个地方奔波,不如在一个地方停留一如往常的生活。其实不是你想留在这里,而是因为他们在这里,那些代表着生的希望的植物在这里。只有在这个研究所里,这些植物才能存活,只有它们存活了,他们才能存活。所以你不能离开。你只能守在这里。和渡尘的其他人,日日戒备,守着这个秘密。”
    “每一个进入鹿城的人,你都会监控他们,或者驱逐他们。如果发现对于鹿城研究室有所觊觎,你就会想办法……让他们永远都走不出鹿城。你为了他们日日严防死守,不可松懈一分。”
    “你恨七杀,所以不相信我,不相信秦仄归,因为和我们同行的人里,有两个人他们的眼下有着七杀的六芒星纹。所以你觉得我们和七杀同流合污。然而实际上,许祀瑞是七杀的拖油瓶,他一心想要脱离七杀,碰巧被我们救了。而钟子宴,他拿着你的星空坠说要找你,才有了这一路同行。”
    “之所以恨七杀,是因为那些孩子里,有人是你从七杀里救出来的,他们身上……又被虐待过的痕迹。在没有秩序的日子里,在不用为自己行为负责混乱里,有的不仅仅是杀人越货,他们会对那些没有反抗能力,那些所谓的弱者,进行惨无人道的淫虐,我说的对吗?桑桑。”
    方印眸光闪烁,最后喊她的时候,声音轻的一吹就散。
    他结合一路走来的所有细节,在短短几分钟里做了完整的推测,他知道这些事情可能不全是秦桑做得,但他还是以第二人称的口吻讲出来了。
    “不是我。”秦桑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笑了笑。
    她微微放松了脊背,向后一倒,靠在了金属门上,眼里一闪而过了脆弱,那里面的疲惫像是能够将人淹没一样。
    “方印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也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秦桑看着方印,眼里含着笑。一直守在心里的秘密,被人这么讲出来,秦桑竟然从心底里涌出来些如释重负。
    她说:“可惜,做这些的,不是我。”
    秦桑的眼神从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挨个扫过。说实话,对着这三个人刀剑相向,她心里比什么都难过。可是她不敢轻易交付信任。
    因为现在的秦桑,不仅仅是秦桑。
    她亮出的后背,不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脏,还关系到身后那二三十号人。
    被方印清凌凌的,带着悲悯的目光所注视着,不知为何秦桑突然就有些破防了。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很明显的哭腔:“而且,他们不是弱者。他们只是还没有长大。那里面,最小的连八岁的生日都还没过。有人只是在某些方面并不擅长,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被人随意的虐待、杀害,或是奸淫。他们原本就不需要擅长那些的。这不叫弱者。”
    在这片雾里,天赋出众者,可以存活。实力强悍者,可以存活。卑鄙无耻者,亦是可以存活,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强字。人类也本不应该被一个简单的强弱来定义所有。
    那些侥幸从第一个幻境中走出来的孩子,作为一个种族的未来,他们本来应该接受教育和培养,现在却要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被那些所谓的强者,肆意践踏。
    因为心智单纯,因为不够阴狠,因为拿到的异能不够具有攻击性。
    “秦桑。”秦仄归看着自家妹妹脆弱却倔强的模样,缓步上前,向着秦桑走了过去,“你做得很好。你可以休息了。从今天起,黎明星会接手鹿城派人前来驻扎。没人能够伤害到他们了。相信哥哥,好不好?”
    秦桑看着他,似乎想要极力憋住眼泪,但泪水还是没控制住滚了出来。庇护了无数人的少女,在这一刻,又变成了象牙塔里的公主,获得了属于她的庇护。
    秦桑在自家哥哥怀里嚎啕大哭。
    方印看着秦仄归的背影,恍然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一贯的坚持。虽然他现在失去了管束,政府也被迷雾冲散崩溃。可是他们那些人肩上的责任没有变。
    用自己的方式,以那一点点微薄之力,守护着这山河国土,以及踏在这上的人民。
    第一百零七章 鹿城的满城银杏
    “桑桑。”
    方印过来的时候,秦桑正趴在渡尘基地三楼的露台上发呆。
    她双臂回环搭在露台的栅栏上,下巴垫在上面,眯着眼睛遥遥地望着远方。露台正对着华清大街,街道两旁,是排列整齐的银杏树。
    也许不是在发呆,她在看那些银杏。
    小扇子似的叶片还翠幽幽的,招摇着惹人可爱。
    也许她也不是在看那些银杏,透过那些重重叠叠叶片在看一个人,一段回忆或者一个故事。
    如果此时此刻,阳光正好,倾洒在秦桑身上,在她身后拉出一道四十五度角的阴影。微风穿过露台,会卷动少女的裙角和发丝,扬起一个自由的弧度。天空明澈,绿树成荫,那样的秦桑,就真的像是城堡里眺而远望的公主一样。
    那她的眼神就不会是追忆,而是向往。
    可惜没有阳光,没有微风,也没有清澈的天空,秦桑脚下的露台不属于城堡,而是一个乱世浮沉里临时建起的防御壁垒。
    方印没想到会在走廊上拐角正好看到秦桑,原本打算回房间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秦桑的背影,忽而脚下的方向一转,不请自来,往露台走去。
    “都说独自莫凭栏,怎么也不找个人陪陪你?”
    方印站在秦桑身边,也不转头和小姑娘对视,也目光遥遥地盯着华清大街上的银杏在看。学着秦桑的模样,也双臂微曲,手肘搭在了露台的栏杆之上。
    他比小姑娘高一些,若是硬要和她一模一样,将脑袋垫在胳膊上,那腰和脖子便弯得过分了,会折出一个不太舒服且略显怪异的角度。所以也方印也没强求,只是放松了身体靠在了露台栏杆上。
    他听见秦桑“噗呲”一声轻轻笑了出来,声音还算得上轻快:“那方印哥你既然来了,不如就陪我凭栏观望一会儿?”
    方印“嗯”了一声,语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来都来了。”
    “是啊。”秦桑动了动,重心换了只脚,“来都来了。我哥呢?你们资料都收拾完了?”
    “嗯。”方印点了点头,说道,“你哥带着消息去找赵书意了。就是黎明星的另外一个负责人。是个很温柔的大姐姐。我觉得如果你们两个见面的话,你应该会很喜欢她。”
    温柔的大姐姐?
    秦桑笑着挑了挑眉,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样子。她说道:“也许吧,如果现在还有温柔的人,换做是谁都会喜欢吧。”
    “那倒是。”方印不可置否,问她:“在看银杏?”
    “对。”秦桑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笑容突然展现出了异常浓烈的怀念,她毫无征兆的转移了话题,说道:“她叫木木。”
    “什么?”
    方印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差点儿下意识的以为秦桑是在说银杏树。是那一排银杏树里,有一颗叫做木木,便脱口而出的问了一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木木应该是一个人。大概也是秦桑化名成为秦木的原因。整个渡尘基地的人都管秦桑叫木木姐。这个木木,到底是秦木的木,还是秦桑现在提及的那个木木,方印不得而知。
    “她也是个很温柔的人。”秦桑轻声道,“建立渡尘,整理地下研究室的资料,制造了那个没有迷雾的房间,将那些孩子一个个的从外面捡回来,做这些的人,不是我。是木木。木木她像银杏一样,沉着又坚韧。如果她也像银杏一样长寿就好了。”
    方印终于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少女。
    秦桑合着眼眸,鸦羽似的卷翘长眼睫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像是沉淀一湾疲倦在眼窝,她嘴角微微翘着,弧度都没变,方印偏偏从中看出了丝丝缕缕的苦涩。
    她在难过。
    方印声音极轻的问道:“木木是……那个让你来鹿城的人吗?那个说鹿城有大片大片,极其灿烂壮观的银杏,告诉你一定来看看。那个喜欢养四叶草的人,是吗?”
    “我哥告诉你的?”秦桑问道。
    这些话,她在华清大道和秦仄归散步的时候说过,除此之外再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秦桑虽然在问,但是心里却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只不过方印知道这些事情,这样问她,秦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有些话,看起来只对一个人说过,实际上知道的永远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