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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第89节
    沈若筠离开时,正见包湛在院里帮包澄搬草药,与两人打招呼,“包大哥,包二哥。”
    两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与她说话。
    包澄道:“倒是许久不见你了。”
    “是有一阵子没来叨扰了。”沈若筠问包湛,“包二哥怎么得闲在家呢?”
    包湛叹气道,“登封那里闹了贼寇……嵩山书院关门了。”
    “贼寇这般厉害么?”
    “不是一般的贼寇。”包湛压低了声,“是造反的,山长怕学子被牵连,故而关了书院。”
    “登封都乱了?”
    “眼下也就汴京好些了。”包湛叹气,“我回来时,还赶上了土匪,差点回不来。”
    从艾氏医馆回去,沈实来报,后面有人在跟沈家的马车,沈若筠不必去查,也知道是谁手笔。
    她不愿见他,便也懒得去管了。
    沈若筠心下掂量艾三娘的话,沈家确实需要个孩子。只是有些担心周沉知道这个孩子,再来纠缠骚扰。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许久,也不得入眠。
    今晚守夜的是菡毓,小声在帘子外问她,“小姐,你可是不舒服?”
    “菡毓。”沈若筠见是她,叹了口气,“你来陪我躺一会吧。”
    之前沈若筠失明,也是菡毓陪着她。此时掀开帘子,在床边坐下,“那奴婢陪小姐说说话吧。”
    沈若筠嗯了声。
    “小姐在想什么?”菡毓替她拢被衾,“可是梦魇了?”
    沈若筠叹了口气,“不是,是我睡不着。”
    隐园发生的事,菡毓都知道,心疼她道,“小姐,咱们现在在沈家呢……都不会有那些事了。”
    沈若筠叹了口气,把自己蒙进被衾里,菡毓温柔地拍了拍,像沈若筠失明时那样哄她。
    “菡毓。”沈若筠犹豫片刻,还是告诉她,“我有孕了。”
    菡毓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她有孕,而是她告诉了自己。她那日见沈若筠干呕,心下便已经有此怀疑了。可又见沈若筠这几日面色如常,只期望是自己想多了。
    早园倒是来问她小日子的事了,菡毓听说沈若筠未换洗,便与早园道,可能是上元落了水,小日子不准了。早园与节青还一道商量着要炖些汤水给她调理……谁知沈若筠竟是真有了身孕。
    “可……”菡毓支吾,“可……”
    “你也想起来一些事了吧?”
    “小姐……”
    沈若筠闭目,“想来是我当时不该错信他,将婚嫁一事想得这般简单……我自嫁他,便倒霉透顶。”
    “那此事不能叫二爷知道,若是他知道,又有官司打呢。”
    “是啊,他不仅无此忧虑,还能来争一争。”沈若筠气闷,“凭什么我生的孩子,还要算他的?要我说,既是和离了,便与他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清晨,沈若筠起床时,眼睛有些肿,人也显得没精神。几个丫头私下担心,菡毓知道原因又不能说,只道,“许是夜里又挂念将军了,我瞧小姐这几日食欲不振,不若备些酸梅子等物,再做些清淡滋补的羹汤,小姐太瘦了,也好替她补一补。”
    几个人都觉得是,毕竟沈若筠自己就擅医术,应不是病了,而是心事过重。
    节青忙去厨下炖补品了。
    沈若筠收拾完沈家宅内物品,趁着东西往沈家庄搬运的空闲,找来了一年的邸报。
    她粗略过了一遍,莫说长姐,便是冀北都无消息了。
    除了琅琊王所在的夔州路,富庶些的淮南、江南、两浙,各地都有乱象。灾荒、流民、匪寇……满目苍夷,也不知周皇后怎会觉得外面太平的。
    沈若筠原是计划要去襄阳府的,可那里眼下闹匪,举家前去不安全,一路还有多个朝廷被劫过纲物的地点。
    冀北虽未割地,也无消息,应是正被辽人接管。
    去不了襄阳,可石脂又是必须要采集的。沈若筠想着,不管自己或是旁人去,都得先将突火枪研制出来。
    此物外管是竹节,比铁管易得。在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点燃后可喷射,便于携带,又能防住人多势众的匪寇。突火枪,源自《宋史·兵志》,“开庆元年又造突火枪,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如炮声,远闻百五十余步。”
    自确认有孕,沈若筠发现自己思考问题时,总会将手放在小腹处。许是这个还如梅子般大的小生命,是她身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这几日总在想,要不要这个孩子。此时觉得好笑又可悲,她自出生始,便从来都无法选择,接连失去了至亲……唯一可选的一次,竟犹豫了这样久。
    男子会留,因子嗣是家族延续;她既不想再嫁,何必拒之?
    艾三娘制了些调理的药丸上门看她,便听沈若筠问她,“三娘,养孩子容易吗?”
    “不容易的。”艾三娘知道她这是想留下了,“可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呢?照顾孩子是不易,教养也不易,但既得了,也算与你有缘。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都会像母亲的。”
    艾三娘说完,又问她,“你打算留这个孩子了?”
    “我想着,既是我生的,那就是我们沈家的孩子,与周家无关。”
    艾三娘点头,“正是如此呢,若是老太君还在,必也愿你留下他的。”
    “不过若真要生,得去庄子里。”
    “庄子哪有……”艾三娘说着,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怕在城里,周家会知道?”
    “这如何瞒得住?”沈若筠想着自己出门都有人跟着,估计是周沉差人紧盯了沈家动向,“我去庄子里,那里有地方可做试验,刚好一并做了,也不耽误什么。”
    襄阳去不得,北地正乱着。刚好先去庄子里试验火器,还可以演一出金蝉脱壳,叫周沉以为她已离开了汴京。
    艾三娘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你去庄子也行,我也跟你去。”
    第七十九章 脱身
    要去襄阳采石脂,得先将突火枪制出来。其实当下无论要举家去哪,都得带了突火枪,才能上路。
    沈若筠拓了突火枪的图纸,琢磨着拆分。
    早园端了水与药丸,“小姐,该服药了。”
    艾三娘制的药丸很得用,沈若筠用了几日,没那么容易反胃、干呕了,睡得也比之前要好。几个囫囵觉后,人也显得精神许多。
    “可算又见些血色了。”艾三娘见她气色好了些,在她脸上轻轻揉捏了下,“你信三娘,三娘定保你母子平安。”
    沈若筠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担心被周沉知道。
    她细细观察了,只要她一出门,便有人会不远不近跟着。
    若要去庄子里,就不能再拖了。
    等沈家家宅物品往庄里运得差不多,沈若筠就带着丫鬟们在汴京采买各类物品。
    一行人逛到御街,路过原卧雪斋的店址,发现那里开了家仁和脂粉铺。沈若筠好奇,卧雪斋已经关门一年半了,不知现在脂粉是个什么行情。
    她叫停了马车,要进店逛逛。
    节青不解,“小姐要买脂粉香膏吗?咱们……”
    她意识到不妥,改口道,“家里还有许多。”
    “我想去看看。”
    自怀孕,沈若筠下车就小心许多。她扶着不秋胳膊,拎起些裙摆,以防自己误踏。
    仁和脂粉铺掌柜眼观沈若筠的衣着打扮,猜测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忙热情地将店里卖得好的几样,端给她看:“这是玉容珍珠膏,最是调理肤色,美容养颜的;这是益母草玉泽面霜,用起来十分滋润,当下正合宜。”
    沈若筠一一拿起,仔细看了。珍珠膏与卧雪斋的有八成相似,玉泽面霜就差远了,只名字一样。她又取了紫粉来看,揭了盒盖,又皱眉放一边了。
    她将店里的货物看了一圈,问掌柜:“我怎么记得,这些都是卧雪斋的东西呢?”
    掌柜讪讪一笑:“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卧雪斋惹了事,关了快两年了,满汴京的贵人也要有得用不是?”
    沈若筠点点头,卧雪斋在时,就有不少人眼红生意,卧雪斋闭店这般久,动心思的人自是更多。
    那掌柜见她要走,算是只看不买,脸色一变,语气带了几分不耐,“小姐既是不买,在这寻什么开心呢?”
    “自是你家的东西不好,我家小姐看不上。”节青怼他,“抄人家卧雪斋的都抄不像,真是废物。”
    她们正要出门,忽撞见安东进店来,掌柜见他来了,忙将包好的珍珠膏拿给他。
    安东见到沈若筠,“少……”
    话到嘴边,又觉不妥,规矩行礼道:“沈二小姐。”
    未等沈若筠说什么,安东便匆匆离去了。
    那掌柜见状,又换了一副面孔,比之前更为热络,“小姐认识东爷么?”
    沈若筠反问他:“你东家姓周?”
    掌柜点头,“周家二爷的夫人爱用卧雪斋的东西,故而卧雪斋关门后,交代仁和堂制的这些。仁和堂是药店,不好卖这个,故在此开了脂粉店。”
    沈若筠想到周沉拿了仿制货送自己的事,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忍住想吐的冲动,“原来是这样。”
    掌柜又与她八卦:“周家二爷与夫人感情极好,开此店也是为了夫人有得用。我们价格比卧雪斋便宜,质量也不差的。”
    沈若筠无在此听周沉私事的兴致:“你家东西,远不如卧雪斋。”
    掌柜皱眉,“小姐可莫要乱说。”
    沈若筠刚刚在紫茉莉粉里发现了滑石粉,粉质显得细滑,长期使用,会使脸色发青。想到孕妇不可长期接触滑石粉,临走前,还是提醒了下:“有身孕者,不可使用紫茉莉粉。”
    “哦?谁有身孕了?”
    周沉立在门边,因是安东来取东西时,他就在附近,故来得这般快。
    掌柜一见周沉,上前拱手行礼。周沉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周沉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你说谁有孕了?”
    沈若筠语气淡淡,“蒲家女嫁入你家已有不短时日,自是会有孕的。”
    “你是不是……会有一点在意她?”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沈若筠觉得好笑,“那紫粉里掺了滑石粉,不过提醒两句罢了。”
    沈若筠不欲与他多说,便要离去。
    “阿筠。”周沉好不容易见她一次,忙道,“我有你姐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