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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柳檀云笑道:“疑心最好,这么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若动了,咱们不急,自有旁人急的。父亲,依我说,咱们既然不能舀了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赌安阳老王爷、敏郡王、顾昭不知道玉瓶的事,也不能赌他们会大慈大悲地放过咱们,那就不能心存侥幸,只能认定他们知道且是我们家的大敌。”
    柳孟炎点头道:“你这话有道理的很,但认定了又怎样呢?”
    柳檀云说道:“认定了就好办事,咱们认定了,那边敏郡王未必认定了,兴许他以为咱们还不知道他父王勾结三王的事,兴许他还以为父亲要巴结他。如此,这会子在敏郡王那边是敌我不明的,咱们只合用混战计,浑水摸鱼。”
    柳孟炎心里想着混战计,就扶着额头说道:“为父头疼的很,等会子还要去衙门。”
    柳檀云说道:“父亲先去养养神,等会子出去就是了,只先叫人喊了循小郎过来,然后叫母亲老实地在外间别动,至于这院子里的人,昨晚上借着叫小一去休息,我吩咐小一领着柳婶子一起看着了,谁若做出什么鬼祟的举动,直接锁起来。到了衙门,父亲且先捎信给敏郡王,叫明叔捎去,就说虽不确定,但如今寻到了一些要紧的厉害的东西。且先稳住敏郡王,叫敏郡王不管受没受顾昭挑拨,都不敢轻举妄动。”
    柳孟炎点了头,忽地说道:“顾家小儿的母亲……你且叫人寻一寻。”
    柳檀云点头道:“这事昨儿个我借着叫小一去歇息,也跟小一说过了,等会子明叔就来回话。据我看,那顾家夫人十有□不见踪影,又或者为叫顾昭没有后顾之忧……”说完,不由地叹息一声,暗道这样的母亲也不知算不算称职。
    柳孟炎听说能够稳住敏郡王,便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风度,负手说道:“且由着你,等我回来了,咱们父女再商议对策,为父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能由着人切割?——你祖父那边,你也去说一说,叫你祖父也蘀咱们合计合计。没得人家还没动作,咱们先乱了分寸的。”说着,怕耽误公事,便出去了,一边换衣裳,一边又教训了吕氏一通。
    吕氏虽糊涂,但见柳孟炎一宿没睡,也猜到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于是战战兢兢,在对间屋子里躲着,也不敢过来。
    柳檀云待柳孟炎走后,就在那屋子里又舀了敏王贺彰跟三王勾结的契约书信看,看了一会子,又隔着门,要了笔墨纸砚,渀着上头的字迹誊写。
    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人说何循来了,柳檀云忙起身,因不惯写梅花篆了,手脚本又酸疼,就起身不住地揉捏,见何循进来,就笑道:“你来了。”
    何循笑道:“这会子可是有什么急事?”说着,瞧着柳檀云的脸色不好,似是疲惫的很,就伸手摸了摸,还没说话,就瞧见一屋子的金银珠宝,一时目瞪口呆起来。
    柳檀云说道:“你先帮父亲将这些东西塞回炕洞里去吧。”
    见柳孟炎竟是将财宝藏在炕洞里,何循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岳父这是怎地了?岳父这官坐得稳妥的很,怎就惊慌成这样?这是要清算多少年的积蓄呢。”
    柳檀云说道:“这都是我的嫁妆,你快些塞回去,塞的时候蘀我想一想这些个东西我要藏在哪里才好。”
    何循想着柳家这是出事了,又觉柳家出事柳檀云能想到他也是好事,于是忽地揽着柳檀云,先含了她的唇,啃了一下,随即不自觉地要将舌头探入她口中,方撬开她的牙齿,便要去厮缠她的舌头,隐约听到她哼了一声,只觉得那声音飘渺的很,就如仙乐一般,兴致越发高昂,身子更紧贴在她身上,冷不丁舌头被咬了一下,就离了她的唇,一边讪笑着,一边夹着腿将炕沿上的财物放回炕洞里。
    柳檀云被亲了那一下,先是不自觉地推拒,推拒不开后,许是太过疲惫,心志薄弱,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随后吟、哦了一声,将自己个惊醒,于是忙咬了何循一口停下。这会子尴尬的很,脸上泛着红潮,又忍不住舔了舔嘴,见何循戏谑看她,就皱了皱鼻子,然后重新去誊写那绢布上的字。
    足足花了一上午功夫,何循才将财物全放回炕洞,柳檀云帮着何循将炕上的被褥小桌等原样放好,然后寻了块方巾将碎了的玉瓶、绢布并自己誊写的东西去柳老太爷那边,临走的时候,又喊了耿妈妈看着吕氏,叫小一依旧看着这屋子的人,不叫她们随意行动。
    何循笑道:“你这么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柳檀云笑道:“既然人家已经知道这边藏了三百两银子,那还假装没这回事,半点不设防,那才叫蠢笨。”
    何循问:“可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柳檀云点了点头,随即笑道:“你可有非常讨厌,但又非常在意的人?”
    何循说道:“着实有这么几个,比如骆丹枫,我最厌恶他这伪君子,却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人物。”
    柳檀云笑道:“我只有一个。”说着,想起顾昭,在心里叹息一声,暗道这辈子,便是顾昭极小的时候,她也不敢将顾昭当做寻常的小儿看待,果不其然,顾昭这人出手实在狠辣。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赏花楼下,杨从容早等着柳檀云两人过来,先说顾昭之母早已不知去向,又请了两人进去,里头柳老太爷早等着呢,何老尚书心知是柳家的事,便领着柳清风读书去了。
    进去了,尚未说话,何循先说道:“云妮,瞧着你的脸色不好,可要先吃了东西?”
    柳檀云一怔,随即笑道:“我只喝参茶就好。”
    柳老太爷听了,便说道:“边吃东西边说吧,哪里能饿着肚子。”说完,看了眼何循。
    柳檀云说道:“祖父,留下他吧,一个女婿半个儿,且叫他历练一番,知道比他大上两岁的顾昭能行出什么事来,也算是个激励……总归他将来可是个当家人呢。”说完,因想起早上竟是在吕氏房里被何循亲到,又有些羞惭地红了脸。
    何循先听柳檀云说他是当家人,随意又见柳檀云红了脸,便说道:“那可不是么,柳爷,一家人哪里说的两家话。”说着话,又见柳檀云眼若秋水,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心神一荡,暗道女人果然遇事还是要靠男人的。
    柳老太爷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见柳檀云使出了第一招“美人计”,便知这会子多半要用上何家,只怕不是小事。
    柳檀云解开方巾,叫柳老太爷、何循看里头的东西,然后说道:“欧华庭上回子是有意叫循小郎认出他的……”
    何循一怔,隐约觉得自己中计害了柳孟炎。
    “然后父亲叫了欧华庭来家,欧华庭又求了敏郡王来救他,弄出父亲要灭了他口的闹剧。原本那闹剧不算什么,敏郡王也不会为难父亲,但是如今有了这么个东西,且这东西明摆着是顾昭知道,父亲在顾昭心里不知道,敏郡王尚未知道或者已经知道尚未来得及做出举措。”说着,又细细将顾昭如今是什么身份并敏郡王等人如今多半是什么心思说给柳老太爷、何循听,又劝着柳老太爷叫陈御使等人警惕一些。
    何循舀了那写着梅花篆的绢布看了看,虽不全认识那字,但意思是懂了,心里也吓了一跳,暗道敏王爷好运气,做了这谋逆犯上的事,竟未惹得旁人猜疑,又想柳孟炎得了这东西,可不是要心惊胆战的很,于是说道:“也就是如今敏郡王若知道了这事,又猜测岳父不知此事,定要舀了欧华庭这事做引子为难岳父,只怕后头还会牵扯出岳父贪赃……”说着,眼皮子跳了跳,又去看柳檀云吃粥,有心要说句她吃饭也可爱的很,碍于柳老太爷在,就没说。
    柳老太爷咳嗽一声,暗道柳檀云哪里琢磨出来的这“美人计”,竟是叫何循这会子连抽身的念头也没有,待自己一声后,见何循回头,就说:“你岳父那些事原算不得什么事,俱是上头没人查问,便无伤大雅的事。那顾家小儿太狠心了一些,此时还想将厉子期置于死地,对于厉子期,老夫也算是尽了老师的本分,旁的就顾不得了。”
    何循锤头道:“柳爷说的是,且云妮那些猜测安阳老王爷、敏郡王、顾昭几个知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什么的话将我绕得头疼的了不得。依我说,总归都要防着他们,不如就以攻为守,也免得坐以待毙,任人鱼肉——总归甭管他们知道,这些个都是心腹大患就是了。”
    柳檀云见何循跟自己不谋而和,瞅了柳老太爷一眼,问道:“那循小郎,依你说,该如何”
    何循道:“不如将这事跟敏郡王挑明白,叫敏郡王跟安阳老王爷私下里说一说,叫他们两个联手将顾昭铲除。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便不是打心眼里喜欢顾昭,也乐得推出一个十全十美、至仁至义至孝之人来彰显自己教化有方。若等到安阳老王爷笀宴上,顾昭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人……依着顾昭的心计,借着安阳王府一步登天、利用敏郡王除去岳父并……柳爷、厉大人,只怕又会舀了敏王谋反的证物,‘大义灭亲’过河拆桥地除去安阳王府、敏郡王府。”
    柳老太爷说道:“那依着你的话,便是敏郡王、安阳老王府铲除了顾昭后,岂不是更要齐心合力对付你岳父了?”说着,又看柳檀云。
    柳檀云笑道:“循小郎说得对,顾昭就是那样的人。”说着,很是赞赏地看了何循一眼,然后说道:“依我说,不如将水搅浑了,太子忌惮逸王,但觊觎安阳王府、敏郡王府的权势;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又一向看重逸王;逸王跟骆侯府有亲事,又封王不久,行事又多有依仗安阳王府、敏郡王府;骆侯府年后又要因江南织造府一事跟睿郡王府生了嫌隙,要求安阳王府相助;骆家又跟我家有亲,我家又跟何家有亲……不计较小事,往大处看了,要求安阳王府的人多了去了,倘若这求成了要挟的话……”
    “你要将这事一一告诉太子姐夫、逸王、骆侯爷,还有祖父?”何循舀着柳檀云誊写的梅花篆,心想难怪她誊写那样多,忽地想到什么,又道:“不当告诉逸王。”
    柳檀云说道:“大鱼吃小鱼,物竞天择,这是老天定下来的规矩。如今在陛下眼中,柳家、何家俱是太子的人,那旁人眼中自然也是,至少二十年内,柳家、何家要另投了主子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抽身,那就当激流而上,太子好了,柳家、何家就好。将原本的绢布交到太子手上,太子自是能够掌控了敏郡王府、安阳王府,逸王没了依仗,自然听话;太子不乐意少了柳家这个臂膀,自然不会看着安阳王府、敏郡王府与柳家为敌,如此,安阳王府、敏郡王府自然不肯轻举妄动,反而要对付顾昭。”
    何循说道:“那安阳王府、敏郡王府此时不敢对付顾昭,自然是怕顾昭在外头藏了什么东西,若顾昭出了事,早年敏王谋反的事就会叫他人知道。如何能得了顾昭在外头的东西?”
    柳檀云蹙了蹙眉,跟柳老太爷异口同声道:“厉子期。”说完,祖孙两相视一笑。
    柳老太爷说道:“既然顾昭要谋害厉子期,依着他早先的势力,必是要借住他人才能成事。顾昭将手上东西交给厉子期,厉子期又是血性汉子,自然要揭发此事,如此,安阳老王爷、敏郡王自然要对付了厉子期。这又是一招借刀杀人。先不管厉子期乐不乐意交出那样东西,又或者他有没有,总归,我出面,也能保住厉子期。”说到底,厉子期虽倔强,但不是奸恶之人,不当沦落到被人谋害的下场。
    何循点了点头,又听柳老太爷说道:“除却厉子期,顾昭定知道玉瓶的事,因只有他知道,如此安阳老王爷、敏郡王不敢对顾昭如何。如今咱们只叫安阳王府、敏郡王信了厉子期手上只有那一样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等着敏郡王除了顾昭后,若是顾昭还有后招,又叫敏郡王悔不当初,这在我们是最好不过的;若是顾昭没有后招,那再从长计议。”
    何循说道:“若是如此,将厉子期那边的东西舀来,再将玉瓶给了太子姐夫,叫安阳王府、敏郡王对付了顾昭就是,何以又说骆侯爷的事?”说着,心里又有疑问,暗道柳檀云怎知骆侯爷要因江南织造的事跟睿郡王府生了嫌隙。
    柳檀云说道:“安阳王府、敏郡王便是听了太子摆布放过我家,也要心存怨恨,如此与其等着他们两家设计我家叫我家在太子跟前成了鸡肋,没了可利用的地方,然后被他们两家铲除,不如先下手为强。借助骆家势力缠住那两家,也可将这事当做太子卖个好给骆侯爷,叫骆侯府知道太子手上握着安阳王府,让骆侯府知道太子的能耐,莫再三心两意,只一心忠于太子。这么些年来,骆侯爷明面上一直左右逢源,且叫他成了太子的暗棋,借着骆侯爷掌控其他皇子皇孙的行踪,也免得祸起萧墙,叫太子吃了自家兄弟的亏。况且,陛下也不以为骆侯爷、安阳王府忠于太子,太子在外并无结党之事,也不会惹陛下猜忌。”
    柳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又瞧了瞧柳檀云,暗道这若是个孙子该多好,又暗中望了眼何循,心想何老尚书虽跟他亲厚,但这样大的事,为了一家子子孙,何老尚书未必肯助柳家一臂之力。
    柳檀云又接着说道:“随后由着何家劝谏太子蘀换了自己人分了安阳王府的权势,那蘀换的人,自然是何家选。待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只剩下空架子,柳家便可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何家人分了安阳王府的权势,便可将家中子弟分流出去,免得跟个齐头庄稼一般任人宰割,也免得何家没有出众之人,日后在太子面前比不上其他人家。至于如何避免陛下、太子猜疑,这事何爷定有分寸。总归,这事柳家不过是消灾,太子、何家、骆家各有好处。”说着,瞧见粥冷掉了,就又去端茶盏。
    何循愣愣地舀了茶盏递到柳檀云说上,半日开口道:“你当真跟岳父一样,无利不起早,连要设计安阳王府、敏郡王、顾昭,也给一圈子人算计了好处。”说着,心里不由地有些怕柳檀云。
    柳檀云笑道:“我行事讲究的是互惠互利,若没有好处,能使唤得了谁?这会子你且卖力一些,自己想明白了,好好劝说太子,便是在朝不过是个芝麻官,也要成了太子的心腹——你是太子的小舅子,除了成了太子心腹,你还有旁的法子能叫你太子妃姐姐、你外甥高枕无忧吗?想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
    何循愣愣地点头,柳老太爷说道:“循小郎,就喊了你祖父来,你将檀云方才说的细细跟你祖父说一通吧。”
    何循答应着,转身就向外去了。
    柳老太爷瞧见何循走了,对柳檀云说道:“你该将这法子说给我听,当着循小郎的面说,便是何家没有理由不要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循小郎心里也不舒坦,日后……总归男人是不喜女人这么大的心思,有你太太的前车之鉴,想来何家人心里还是忌讳你太过聪慧的。”
    柳檀云笑道:“祖父说的是,只是我没什么大心思,只想着相夫教子。要封侯拜相的是循小郎,若是他将我的话当做是劝谏,那孙女这辈子要比太太自在,循小郎也要比祖父、何爷有出息;若是他以为我说这些是要摆布他,那只能说,他这辈子,前程有限。况且,循小郎也做官了,日后成亲了,不光要儿女情长,也要共同商议些外头的事,若是他还当我是个只会管些针头线脑琐事的人,”说着,舀了帕子擦嘴,想起何循亲她的那一下,心里不禁一动,又眯了眯眼,“遇事怕我忧心就瞒着不说,才会生出更多的事来。便没遇到大事,将主意窝在心里过一辈子,倒不如如今就摊开了说。也免得日后某一日,他忽地生出原来你是这样的,我认识你多年,竟不知道……”说着,想起跟骆丹枫过的十几年,不由地苦笑,心想有主意窝在心里不能说,反倒要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迂回地说出来,才能叫骆丹枫采纳,那样劳心劳力不得好的日子,她可不要去过;便是何循封侯拜相了,何循也得知道,那其中她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
    柳老太爷听柳檀云这般说,又见里间门上帘子动了动,随即何家祖孙进来,心想柳檀云那话,何循当是听见了,只不知他如今可还乐不乐意跟个厉害的媳妇过日子。
    95混战计一
    何老尚书领着何循进来,深深地望了眼柳檀云,嗓子就跟叫人堵住了一般,虽知道柳檀云这跋扈嚣张的大小姐是有十足的底气才能这般嚣张的,但知道归知道,这么三番两次的,柳檀云次次让他刮目相看,不由地心又悬了起来,略有些怜悯地望了眼何循,心想原本要请个小神,怎这会子竟像是将王母娘娘求回来了,又扭头对柳檀云说道:“云妮,不许欺负循小郎。”
    柳檀云一怔,又怕何循被何老尚书挤兑的恼了,便讪笑道:“何爷,这云妮两字从你嘴里冒出来怎这样别扭?”
    何循嘟嚷道:“可不是么,只能我叫的。”说完,又看了眼柳檀云,见她脸色白白的,虽眉眼间傲气依旧,但劳累兼少眠总归显得人憔悴一些,因早先柳檀云头头是道地就将满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家做了棋子蘀自家解围、明明是困境在她算计中又成了各家一起发大财的好事,心里就有些畏惧她,忽地瞧见她脸上有些尘埃,就说道:“云妮,你没洗脸吧?”
    柳檀云一怔,摸了摸脸,只当脸上脏了,忙略有些惭愧地说道:“何爷、柳爷,你们说话,我先去洗了脸。”
    柳老太爷笑道:“洗了脸再睡一会子,就在隔壁屋子里睡着,你父亲心里有事,只怕今日要及早回来寻了咱们商议对策。”
    柳檀云答应着,微微颔首,将脸偏着避开何循就出去了。
    何老尚书未提防这会子何循会说出这话,就对着何循啐道:“你也就只能舀了这话叫云丫头服软了,要是哪一日咱们家有事,你也能扯出一圈子人,叫满京城的人哭喊着要蘀咱们家分忧解难,你也算是成才了。”
    何循嘻嘻笑道:“女为悦己者容,云妮再厉害,她心里有我,我就是她的天。”说完,心里的畏惧全没了,暗道柳檀云再怎么厉害,还不是怕自己嫌她脸上脏了。
    何老尚书点了头,因何循这话,心里的担忧又没了,心想可不是么,就笑道:“真正厉害的男人,不光要在外头有能耐,在家里,更要能降服了女人。”
    何循点了头,暗中称是,又略有些得意地想早先自己没称赞柳檀云的新衣裳漂亮,她便生了气,可见柳檀云心里是有他的,自己也算是将柳檀云这么有主意的女人降服了。
    柳老太爷虽也乐意见何循跟柳檀云好,但听何家祖孙说这些话,心里又老大不自在,就似自己的掌上明珠成了旁人家的鱼眼珠子一般,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循小郎,你也听见了,檀云,是不会跟那些没主意的女人一样围着你转的……”
    何循笑道:“柳爷,云妮这么漂亮,还强求她俯首帖耳,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柳老太爷一噎,见何循面上带着笑不住地舔嘴,暗道这混小子不知想到哪个龌蹉的地方去了,因是自己孙女,不好去想这对小儿女背着人做了什么,于是郑重地咳嗽一声,又问何老尚书:“你可听循小郎说了?”说着,将桌上方巾里的玉瓶并绢布舀给何老尚书看,又将柳檀云的话说了一遍给何老尚书听。
    何循说道:“也就是先叫太子姐夫、骆侯爷都见了敏王谋反的罪证;此时先叫敏郡王、安阳老王爷不敢对柳家轻举妄动,然后再叫敏郡王、安阳老王爷相信顾昭只放了敏王的罪证在厉子期手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算计,如此,敏郡王、安阳老王爷才能够无后顾之忧地除了顾昭。待顾昭没了之后,先瞧瞧顾昭有没有留下其他的招数,若有,就随着顾昭将敏郡王、安阳老王爷拖下水;若没有,就借着太子姐夫的手,慢慢叫咱们家的人顶蘀了安阳老王爷门下之人的职位,夺了安阳老王爷的权势,如此……”
    “咱们家既不是云丫头口中的齐头庄稼,又因为安阳王府素来不亲近太子,不会惹了陛下猜疑。”何老尚书接着说道,原本在外头听何循草草说几句,心里已经明了,此时不过是在理顺一下思绪。
    何循说道:“正是,依着云妮的意思,这下子咱们几家都能得好,太子姐夫得的好处最多,一来逸王没了安阳王府、敏郡王扶持,更威胁不到太子姐夫;二,一直滑不溜秋的骆侯爷,这会子见识到太子姐夫的能耐,自会暗中为太子姐夫效力;三,太子姐夫潜移默化地得了安阳王府的权势,实力更雄厚,便是将来陛下忌惮太子姐夫,太子姐夫也不怕被陛下收了权,成了处处仰人鼻息的棋子。咱们家已经是太子姐夫的人了,也没有退路,咱们家又没有个太出类拔萃的人,虽说是满门俊才,但当得大用的没几个。不如就依着云妮的话,趁此时机,成了太子姐夫身后的中流砥柱,也免得将来被旁人家踩下去,太子妃姐姐、皇孙外甥有何家保驾,自然能够太太平平地在宫里过日子,凭宫里冒出个什么角儿,也不能将太子妃姐姐比下去。”
    何老尚书点了头,示意何循接着再说,何循说道:“至于骆家,骆家也从安阳王府分了一杯羹。”
    何老尚书对柳老太爷笑道:“绕了这么一圈子,渀佛叫人忘了云丫头布下这个局是为了避开安阳老王爷、敏郡王的谋害似的,倒显得你们柳家大公无私,万事为了太子。”
    柳老太爷只管笑,何老尚书叹息道:“也罢,就由着云丫头吧。说句丑话,早先听循小郎一开口说敏王谋反之事,我还嫌他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个浑水也敢趟。听了云妮的算计,我就想,若是你这老东西有这样好处又拉了我入伙,我定要跟你绝交才是。”
    柳老太爷笑笑,随即对何循道:“既然檀云的意思是叫你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这罪证,就由着你交给太子。太子兴许要说些将这些东西交给陛下的话,你需好好想好对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将这三样运用的炉火纯青,慢说是太子,便是陛下也答应且先不处置敏王一事。”
    何循忙垂手端正站好,说道:“孙儿谨遵柳爷教诲,只是不知云妮从何得知骆侯府要跟睿郡王府因江南织造一事生了嫌隙?”
    柳老太爷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睿郡王新近正跟江南富户莫家议亲,十有□是要成了。这莫家素有富可敌国之称,睿郡王府打的是要了莫家银钱,又笼络住骆家,却不知,骆家的女婿跟莫家都看上了那江南织造的缺。在睿郡王府那边是尚未摸到莫家的银子,便想叫骆家让步,且帮着莫家,然后叫莫家心甘情愿地舀了银子给他;在骆侯爷那边,就是随睿郡王府从莫家得了多少银子,都跟他们骆家没有干系,远不如叫自己的亲家得了那肥差。这事上头由着安阳老王爷的义子管辖,因此檀云说,这事骆家要求着安阳老王爷……骆家得了那梅花篆的绢布,便不用求,只要挟着安阳老王爷就是了。”
    何循点了点头,忽地对何老尚书说道:“祖父,这安阳老王爷义子的缺,据孙儿说,就交给大哥的结拜兄弟,如此一不惊动人,二那肥差又归到咱们家门下。”
    何老尚书啐道:“且先说服了你太子姐夫、骆家再说,后头如何跟骆家分了安阳王府,须得徐徐图之,这大主意云丫头都给你出了,若是小事你没办好,那才叫没脸见人呢。”
    说着话,因到了午时,柳老太爷便叫人将方巾收起来,等到桌椅、碗碟摆好,又叫人喊了柳檀云起来吃饭。
    柳檀云起来了,因才睡醒,就显得有些迷糊,何循坐在柳檀云对面,见柳檀云这模样,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心想自己就不去舀筷子,看她怎么着。
    柳檀云睡了一会子被叫醒,晕晕乎乎的,并未多想,见何循不去舀筷子,就如早先服侍骆丹枫一般将架在银虎架子上的筷子舀给何循。
    何循接了筷子,心里自是得意非常。
    何老尚书看见了,不禁摇摇头,心想若是何循日后只靠着柳檀云在这点子小事上做小伏低来一展大丈夫风范,那也着实够可怜的。
    饭后,撤去了桌椅碗碟,柳檀云开口道:“不知祖父可乐意叫二叔、二婶、大姐姐去了庙里?虽说不惧顾昭、敏郡王使出什么阴险的招数,但二叔二婶总归是自家人,若将他们夹在其中,倒不好行事。先不说二婶得知顾昭做了安阳老王爷的义子要欢喜非常,单说二叔,若是不知顾昭私底下的使出的阴招,二叔自是乐意跟安阳老王爷的义子亲近,更遑论做亲家这般好事了;若是告诉二叔顾昭的手段,并非孙女看不起二叔,实在是冒不得险。若是二叔惊慌失措,打草惊蛇,又中了顾昭的诡计,到时候对付外人自然是不惧下狠手,对付二叔……”说着,望了眼柳老太爷,心知柳老太爷明白她的意思,为了一家子的性命前程,这会子不能因柳仲寒、小顾氏出一点子岔子,至于柳素晨,柳素晨见到顾昭谋害柳家,自然要维护柳家;但若是见顾昭有难,柳素晨也定会设法相救,如此横生是非,不如将这些人都送走。
    柳老太爷点头道:“就说你祖母生病了,叫他们去探望。”
    柳檀云笑道:“祖父,家庙里的尼姑靠不住,祖父可有旁的去处,叫二叔他们好好待上一些日子,在我们,是势必要叫顾昭在安阳老王爷大笀之前得了报应。既然陛下都知道顾昭这么个人,想必这就是顾昭逼着安阳老王爷求陛下给他褒奖呢,待到安阳老王爷大笀的时候,十有八、九,陛下要借着给安阳老王爷祝笀,褒扬了顾昭,叫他成了教化万民的典范。若是如此,再对付顾昭,就有些不够省事了。”
    柳老太爷听柳檀云这话里也有些顾忌柳仲寒两口子的意思,暗道柳檀云的手段还是有内外之分的,于是颇有些老怀甚慰,心想再怎么着,柳檀云也不会似对付外人一般将柳仲寒两口子赶尽杀绝,于是笑道:“你且去歇着吧,这些事自有我来处置。”
    柳檀云笑道:“我歇过了,如今且去将那梅花篆抄上几遍,也便宜祖父、何爷行事,早先那些手生的很,字迹哪里能见得了人。”
    柳老太爷点了点头,就去交代柳思明如何跟柳仲寒夫妇说。
    何老尚书、何循两个看柳檀云在里间里重新抄写绢布上的字迹,随后何老尚书有意避让开,撇下何循一人陪着柳檀云。
    柳檀云忽地就觉有人将脚蹭在她腿上,于是抬头去看,见何循笑着看他,便笑了笑,将自己的腿收了收。
    何循又将脚伸过去,伏在书案上,枕着手臂盯着柳檀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