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囊他一直随身带着,方才解衣时却是忘了,他立刻伸手去拿,她却一缩手躲了他。
他一怔,有些委屈着道:“我的。”
他虽记不得从前事,却一直将此物视作珍宝,她不由心中暖了暖,却见他这般维护在意此物,便故意将此紧紧握在掌心不肯给他。
“我送的,现在不想给你了,我要收回。”
他一下竟有些慌神,忙说:“那可不行,赠人之物哪有追回的道理。”
她不由笑了笑,如玉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沈”字。
“这个就扔了吧。”
他陡然急了:“不能扔,这是你送的,它对我,很重要。”
“这个扔了,我再重新绣一个,绣一个真真正正送给穆云则的。”
旧物旧事便尽数逝去罢,来日之路要好好走下去才是。
他安然笑了笑,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好。”
她仰卧着瞧他,他精良胸膛上兀自横陈的道道血痕入目刺眼,她不自觉就微声问出:“你在十八魂楼,都见了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恶魔精怪、机关巧术,竟令他伤得体无完肤。
他却温温一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见了你。”
她有些惊奇:“我?”
“见你见心,见天地,见万物,你一人便携千军,入我心魂。”
夜色柔婉勾人,月光浅淡蛊惑,她的熏香与他周身的清列气息交互缠绕,他的素手一下一下轻柔抚过她的脸颊、玉颈、腰间,直欲步步下行……
“咚咚咚——”
门外霎时传来一阵急促震耳的敲门声,让塌上二人一惊,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闻得门外人朝里喊着,声音万分焦急。
“不好了将军,北疆敌军大举来犯,沈乙和沈姒将军已带了大批军队前去抵挡,战况愈发不利,请将军快些前往支援。”
穆云则深皱起眉,问道:“于何处交战?”
“冬凌山内。”
登时心中一紧,他立马翻身下塌,拾起地上的衣衫随意披上,吩咐道:“你快去取甲备马,我随后便到。”
门外答了声是,便闻得比方才更加急切的脚步声堪堪远去。
穆云则整肃好衣衫,尽力掩去面上惊急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对颜清辞道:“你先歇息,这洞房花烛夜,我晚些时日补给你。”
他虽极力遮掩,她又如何看不出此事的紧急危险,不自禁心跳就越发慌乱,声音也细细颤抖起来:“那你何时会回来?”
他敛下眼眸,却并未答话。
冬凌山虽并不深大,其中地势却万分险峻,且又逢寒冬,若遇大风雪马蹄打滑,行军已是困难重重,如何与北疆数十万骁勇骑兵作战?且方才齐武又道沈乙与沈姒已渐不能敌,这一次,看来注定是场苦战。
他不知能否获胜,亦不敢许她何时归。
万般心慌霎时化为泪水蓄满眼眶,他的默然代表了什么,她自然明了。
她急急披上外衫至他面前,紧握住他的手,肃然道:“我陪你去。”
他一惊,连忙缩回手,背过身去,沉声道:“不行。战场岂非儿戏,刀剑无眼,你去了不是如同送死。”
心中止不住震荡翻涌,泪水亦无法抑制滚落出,她红着眼眶哽咽道:“所以呢,你又要如从前那般,将我丢下吗?”
而且这一次,她或许再也寻不到他了。
他心痛如绞,转身抬手替她拭了泪珠,轻声道:“阿辞,此番不同,你就乖乖在家等着我好吗?”
她却执意摇头:“你方才还说,此后去哪都同我一起的,我不要自己留在这,我要陪你一起。”
他亦急了,声音高了几分:“那是战场,下一刻就不辨生死的地方,我上阵杀敌时如何顾得到你,我不能瞧着你白白送死。”
“我不需要你顾我,我是医官,随军而行亦是本分,无论是依照军规或是律法,你都不能阻我,我意既已决,你便无需再言。”
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他亦红了眼眶,她为了什么甘愿舍命涉险,她不言他亦清楚,此生他欠她的,又怎是几番轮回能偿还的尽的。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营中余下军队也已集结完毕,只待将军号令。”齐武在外面高声叫道。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虽有万千话语未出口,彼此心中却都已知晓,情丝纷纷皆在不言中。
纵使前路或有一死,我亦要与你共赴。
他携着她的手推开门,披甲挂胄,直入冬凌山。
此战突起,两军驻地距隔不过几十里,他至营地处,便听得前线战报,那群北疆贼子竟如一夕之间疯魔了般,不舍昼夜拼杀,一时间雪山竟都蒙上了一层猩红阴鸷。
朝廷军队不善雪中作战,屡屡在北疆精锐前败下阵,不过数日,军队士兵数量巨减,士气亦大挫,此战之局,仿佛不言而喻。
积雪似要刚消融些,又一场撒盐般翻飞大雪兀自飘落,全军将士望这无边无际的满目洁白,已然归家无望。
穆云则与沈乙和沈姒在帐中言讨应对之方,良久沉默后,沈乙第一个开了口。
“须臾六日,我军已失了五万士兵,再如此下去,不出十日,青阳城必定失守,到时我们三人亦以身许国了。”
第65章 、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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