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满地横躺的人,血腥味道直冲鼻腔,颜清辞顿时就呆愣住了,纵是她自小随着父亲住在军营里,却实在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这哪里是军营,分明就是如乱葬岗一般,葬着这些已然离世或者唯余一息的活死人。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帮忙!”
李师父重重拍在她的肩上,才将她从这方惊骇中扯出来,她忙敛了心神,跟在师父身后跑过去。
油灯发出的昏暗灯光映出账内的惨痛景象,不计其数的伤兵躺倒着,一眼瞧去并分辨不出是否还有气息,只是觉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混乱的血色,模糊朦胧又无比刺眼,直直扎进人心里。
医官先将已经断气的伤者交与士兵抬出,又为余下的按伤的轻重分了类,以便能以为数不多的医官尽力挽救性命。
直到了第二日子时,颜清辞与众医官才算将这些伤兵悉数处理完毕,连着一整日未进食水又不眠不休,倒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满心都扑在了救人上,对于自己的感受就浅淡了下来。
现下一停下来,只觉得脚底轻飘飘的直发软,脑中一片混沌,一闭上眼眼前便是血海尸山的样子,鼻尖处也是挥之不去的萦萦血腥味道。
她望着外面还未来得及拉走的尸体,一下颓然瘫坐在雪地里,她确信她此生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一整日发生的事,马车拉出去的尸体一车接着一车,她粗略一算,怎样也足有了几千个。
定是这场仗败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她心里想。
那些士兵里,有上有双亲需奉,下有妻儿待养的人,亦有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战事突起,或许他们还未成婚,或许此刻他们家中便有一位女子日夜望着窗外,在一场又一场翻天的大雪中,盼望心上人的归来。
只是再也等不到了。
她茫然望着雪色尽头延续的天地,心中空荡,悲戚万分却落不下一滴泪,只余耳边呼啸风声,既近且远。
却不多时,这片宁静就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颜清辞收回目光,就见有一队士兵从远处小跑过来,然后停立在她面前。
为首的那个人用剑指了指颜清辞,对左右两个人道:“就是她,将她捆起来!”
颜清辞闻言顿时万分疑惑,却并不等她开口发问,那两个士兵就一齐捆了她的双手,推搡着押她向前走去。
“要带我去哪?!”一阵一阵狂乱的不安在她心底疯长,发出的声音都带了些微颤抖。
“狱牢。”
她心中的惊乱顿时达到顶峰,一下既疑惑又恐惧。
“为何?!为何要带我去那?!”
为首那人粗着嗓音,怒斥道:“你做了什么龌龊之事难道自己不知晓?!通敌叛国,私泄军机,这是诛九族的罪愆!你如此置全军性命不顾,简直就该堕入无间地狱!就是死上千百次也对不起我军数千英灵!”
第60章 、我信她
通敌叛国?私泄军机?
这样大逆不道的字眼怎样会平白无故安在自己身上?!
颜清辞登时呆愣, 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掌心湿凉如寒冰。
她想抗拒争辩,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满心惊急竟也一时哽噎在喉,心神慌乱间脑中一片混沌, 她没有办法自证, 只能任由身后的士兵将自己押送至狱牢。
牢门大开,她便被一掌推了进去,力道之大, 让她一下扑倒在地, 侧脸压在双臂之间的铁链上,火辣辣一阵疼。
她用肘撑地艰难爬起, 靠坐在背后的石壁上, 阵阵刺骨的冰凉冲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极力从那方混沌空白中抽神, 细细自忖着方才突发的一切。
那士兵神色憎恶, 瞧向她的眼神直要将她抽骨剥肉, 恨不得啖其肉, 饮其血。
他一字一字说出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足以让自己蒙冤而死,甚至尸身还要在闹市街头被连日鞭笞, 更坏的是,整个颜家, 都要因此罪愆而连坐。
这般念想一涌现, 立时一股钻心寒意就从脚底涌上头顶, 她一下就知晓了为何昨夜有大批大批的伤兵送来, 也知晓了军队为何突然大败, 原是有人泄露了军机。
可这个人不是她!
她的心陡然颤抖着,极尽全力冷静下来,调动全部的思绪想着辩解之法,却发觉只是枉然,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全然不知,甚至连自己因何受冤都不明了。
正无望间,忽闻有铁链哗啦声响。
颜清辞登时惊的抬眸,就见是一狱卒正解着自己这间牢门的锁链。
她心下一动,赶忙手脚并用站起,伴着脚链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走过去。
甫一站定,就对上了沈姒那双潋滟的杏眸,眸底翻涌着和捉拿她的士兵一样的灼灼怒气。
颜清辞被这眼神所逼,不由后退了几步。
狱卒解开门外铁锁,沈姒就大步进了来。
素手一挥,层层叠叠的纸张就扑洒了漫天,在空中盘旋飞舞了几下,就渐次飘落下来,满目都是晕眼的白。
颜清辞赶忙蹲下,捡起掉落的纸张看着上面的字,顿时心中一震,仿佛霎时连呼吸都遏住了,拾东西的手止不住颤抖,白纸黑字就在她眼前不停晃动摇摆,墨迹好似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嘴,直要将她吞噬殆尽。
上面洋洋洒洒,堆砌铺陈的字字句句,皆关乎朝廷之军的布阵调遣,谋划布局,所书所道,不尽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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