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琳没给她布置具体的工作任务,把她又推回孔峙那边。
颜乔守在孔峙的办公室门口,几次伸出手想要敲门都默默收了回来。
当奸细打小报告这种事为人所不耻,她其实不愿做这样背德的亏心事,正犹豫不决,门被孔峙从里面打开了。
孔峙脱了穿在外面的西装,整个人多了几分慵懒,但气场没有减弱分毫。
颜乔没来由地忡愣一秒。
孔峙将门完全推开,无视覃琳的窥探,对颜乔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颜乔看看不远处的覃琳,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孔峙,探出脚往孔峙身后挪了半步,跟他一起下了地下一层的车库。
德世集团的办公楼和它旗下的国际广场毗邻,地下车库连在一起,按字母分成了二十四个区,即便是占地广阔,工作日也停满了车,标志着城市发展的大势,也彰显着德世集团不同寻常的财势。
众生平等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它会吊着人的最后一口气,期盼平等被彻底打破时,自己是那个被眷顾的幸运儿。
上流世界繁花似锦,底层的苦命人自相残杀,嘈杂纷扰,鸡犬不宁。
颜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只是希望自己被命运折磨的时候也是安静漂亮的,不要被猛兽撕咬,也不要被同类推攘,破碎凋零的那一刻,有声有息,被人知晓,皮骨惨烈,内心安详。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撞上了孔峙坚实的后背,隔着一层柔软的毛衫,竟然无端生出了被温柔包裹着的踏实感。
孔峙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颜乔没有惊惶地道歉,只是平静地端详着他同样平静的面孔。
像他们这样矜贵体面的富家子弟好像很会把控人心,说的话是这样不容人抗拒。
“我不知道覃琳跟你转达了什么,老爷子承诺给你了多少好处,我身边的人必须是我的人。”
颜乔被他的眼神震慑,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孔峙一瞬不瞬盯着她,面无波澜地说道:“清纯、无辜、惹人怜爱,容易激起保护欲,落魄、潦倒、走投无路,方便控制,难怪孔胜东会选中你。”
他越是这样潦草地描述她的相貌,她麋鹿一样澄澈的眼睛越清亮,哪怕没有落泪也漾着粼粼的水光,丝毫没有因为多舛的命途黯淡。
“颜乔,自古红颜多薄命,铜雀春深锁二乔。”
颜乔一天之内被两个人直呼了姓名。
一道冰冷无情,一道柔肠百转。
他这样拆解了她的姓名,而她从不知自己的名字能被这样解读。
“你知道自己不是按正规流程遴选进来的对吗?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颜乔好不容易才找到归宿,当然不会因为他的告诫就退缩。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求您了,行行好,让我留在德世,孔总。”
孔峙抬起轮廓流畅的下颌,矜贵沉静至极。
“我不喜欢我的姓,没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叫我先生。”
第二章
颜乔以为孔峙会开敞篷跑车。在她对二世祖浅显的刻板印象里,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该是趁着交通管制松懈,漏夜出门,油门一脚踩到底,车速不低于二百迈的混世魔王。
何况覃琳的车都敢那样停在集团大门口,他这个当家做主的掌权人岂不是更加威风?
没想到孔峙开的是一辆低调奢华的SUV。
她认得车上的字母。
Maserati Levante,玛莎拉蒂莱万特。
意大利出产。
树叶上立一柄三叉戟,是博洛尼亚的市徽。
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大一的时候就读遍了图书馆的藏书,大二那年线上的电子版也被她翻阅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到了大三奶奶生病,她本可以出国交换。可惜她受亲叔叔坑骗,还没毕业身上就背负了上百万的债务,病中的奶奶也每况愈下,不幸在今年万象更新的春天与世长辞。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改写的。
三月的倒春寒比凛冬还要森冷迅疾,她蜷缩在漆黑的巷角被债权人逼债。
她穿得那样单薄,他们却想撕碎她身上仅有的衣料。
他们推她,扯她,攥着她的手腕大声嘶吼,肮脏的唾沫星子溅在她白净的脸上,口腔里喷吐的恶臭和冷风一起灌进她的鼻道里。
而她差一点就能躲过这番追讨,是她的婶婶鸠占鹊巢,然后拿挖土的铁锹将她撵出了生活了十几年的花园洋房,推她进了和火坑毫无区别的人堆里,她还没跑出巷口就被那群人捉住了。
当时她身无分文,兜里仅有一支价值不菲的钢笔,但是他们不识货,只是逼迫她一撇一捺写下了联系方式和身份证号,还有还款日期,扬言她要是逾期未还,后果自负,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独留她一人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冷?”
直到孔峙出声,颜乔才恍然察觉自己环抱着双臂,略长的指甲将匀净的肌理戳得凹陷下去。
乍一看,确实会觉得她是被冻成这样的。
“没……”有。
“有”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发现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今天是出了太阳的,地库里的温度也超过了十五摄氏度,孔峙却为她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开空调前还特意把扇叶扒下来,避免暖风对着她的脸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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