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下响起议论声。这么多年来,可谓是铁打的姜娥,流水的武林盟主,如同诅咒般,凡是打赢姜娥才能当武林盟主。如今忽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竟然打败姜娥,莫不是他要当上这武林盟主了?
云芜绿立于亭中。夏日暑气颇重,便是一湖清波也催不走热浪。即便如此,她却如坠冰窟。
哪怕张天虎煞费苦心地遮掩自己的招式,她还是认出来了。
容貌可以更改,但身形改不了。
他是魏长明。
魏长明,身长八尺有余,无论在吴地还是北地,皆是鹤立鸡群之人。
未想到叁年之后,再见竟是这般模样。
云芜绿拿出佩剑,从剑鞘中拔出,在众人喁喁私语中,跃出凉亭。
今日无论是谁,她都不能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更何况对面是魏长明。
“春风渡云芜绿,请多指教。”
张天虎浅笑:“霸刀门张天虎,恭候你多时。”
“斧不是你擅长的兵器,换上剑或者戟与我打吧。”
魏长明少年时是练剑的,后来为了上战场,换成了方天戟,也因方天戟而扬名天下。
张天虎一怔,随即笑语:“你比以前聪慧多了。”既被窥破身份,他也不用再去伪装。他平生最厌恶傻子,若不是遇见他这个小徒儿,他早就不想装了。
一别叁年,再度相见。云芜绿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她以为他的眸中会有怅恨,毕竟她离开时,他一气之下投敌。可她却什么也未看出来,他的眸子明净无波,不曾泄露任何情绪。
叁年过去了,也不知魏长明仍旧是那个狂放不羁的青年,还是变成了一只不动声色的老狐狸?
“你不如认输吧,你的武艺是我教的,你打不过我。”魏长明扬首,睨视着她道。
“我虽是你徒弟,焉知后来者不能居上?”
闻言,魏长明轻笑:“你跟你那个主人,一样狂妄自大、愚昧无知。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学了赵嘉禾的一身恶习。”
“你当年也曾信任过我的主人,如今说这些话,莫不是自打脸?”
“呵,我信的不是那赵嘉禾,而是我自己。有我魏长明在,就是一条狗,我也能推举它当上天子。”魏长明嗤笑。
“魏长明,你过于自负了。”云芜绿不动声色地道。她的目光瞥至画舫,船上之人都在看向他们。他们言谈间刻意压低了声音,众人也只能从他们的神色间猜测他们的关系。
“若说我自负,我是比不上你们主仆二人。”
云芜绿抬起手中之剑,指向他道:“我今日不是同你叙旧的。开打吧。”她与魏长明之间,话不投机半句多。
魏长明依旧负手而立,神色倨傲地道:“我可以给你个将功补过之机。你现在认输,同我回荆州成婚,当好这将军夫人,我可以既往不咎。”
云芜绿未答,而是神色漠然地望着他。
魏长明微抬眉梢。云芜绿是他亲自教授出来的徒弟,多半不会被叁言两语给带动心神,他须把话挑明了。
他收敛了神色:“你若是随我回去,便是我魏长明唯一的夫人,我断不会叁心二意,我的每一份荣耀,皆与你共享。你若是固执己见,我便让整个吴地为你的愚昧陪葬。”
“魏长明,如此甘愿当这叁姓家奴吗?再说,你打得过我吗?”
“你——”魏长明气极。这世间,敢这么与他叫板的,也只有她了。
云芜绿转首,对着画舫大喊:“麻烦诸位给这位张侠士送一把好剑过来。毕竟张侠士用着不称手的武器,我若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众人脸色微变。适才张天虎用着不称手的武器,竟然几招之下就赢了姜娥。
这世间武林的传承,皆是前辈带着晚辈入门。晚辈初出茅庐,将师门一报,众人便能将此人未来气运看得明明白白。这就是为何众人挤破头也要去名门正派。英雄榜常年被大宗门弟子所占,这些年却多了许多无名小辈,不禁叫人感慨世风日下。
张天虎,就是这乱世中的一个无名小辈。大宗门弟子看他不顺眼,小门派弟子却都流露着艳羡之情。而这些人看她的目光又是不同的。她在凉州战场上杀过人,她的“丰功伟绩”传遍各地,众人对她既是敬畏,又是鄙夷。
“你知道这些人怎么说我吗?”云芜绿浅笑着与廊下之人致意,又收回目光看向魏长明。
“你在凉州做下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么多年,你的秉性一直未变。”
“听说过就好。”
“你的名声一向狼藉,小时候是,现在亦是。世人都求个好名声,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好与坏,我并不在意。有名就行。”云芜绿从指间生出一朵白色的枯木月季花。修长手指捏着细长茎干,白花怒放,皑如山雪。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于这枯木月季花之上。
春风渡,以枯木月季花为信,白花为始,红花为终,有始必有终。
众人都听说过枯木月季花的传闻,却不知云芜绿将这白花取出来有何用。莫非只是想要告诉众人,春风渡的宗主要参与这盟主遴选?
云芜绿云袖一拂,枯木月季花如流矢般出手,扎入一青莲叶之上。月季花朝天怒放,在一众娇粉中格外扎眼。
“你想作甚?”魏长明问。
“你想做什么,我便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