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在一旁暗暗摇头,他这个幼子生在边关里,周围全是些豪迈耿直的军官将领,从小就只想着驰骋沙场、护卫边疆,三年前总算满了十四岁,入了伍,但亟雷关这几年里太平了许多,不曾出现过大伤亡,所以他也不曾真正经历生离死别,没有真正受过挫折,人情世故一概不懂,也从来不想着要懂。
他们这些常年镇守边关之人,对于亲眷总有些私心;昔年姚老元帅费尽心思把姚潜送回了丹麓,希望他能安定平稳,林远自然也不能免俗。明知林熙泽任性不懂事,却终也狠不下心来斥责,总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再懂事也无不可,甚至若是可能,最好永远都这样无忧无虑,不识愁苦。
他当初意欲和夜雪焕结亲,除了是对他本人的认可,更是希望能为林熙泽找一个坚强的后盾;夜雪焕也是为此而拒绝,当时正是他势头最盛、真正要开始与刘霆正面相抗的时候,尚不知能否自保,更不能拖累旁人。林远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但林熙泽不能理解,夜雪焕也不想让他知晓这些太过复杂之事。
在这件事上,林远对夜雪焕始终怀有歉意,也知自己的女儿与他并不相配,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很想看一看,最终会是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这样的天之骄子。
其余将领大抵也都是和林远一般想法,见林熙泽这般态度,虽觉无礼了些,但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想看看夜雪焕会如何化解,而蓝祈又会如何应对。
夜雪焕神色如常,与往日无甚差别,既不刻意护着蓝祈,也不试图调和林熙泽的尖刻;蓝祈亦从容淡定,不卑不亢,不怯不傲,跟在夜雪焕身后半步,被他牵着手,一面听程书隽给他介绍亟雷关的详细情况。
间或有些年长的将领轻声与他搭话,他也都礼节周全地回复,言谈之间颇有大家之风。程书隽就更是热情,滔滔不绝地说着蓝祈有多厉害,南巡期间带着玄蜂训练出了一身屏息凝神、察小见微的好本事,夜雪焕数度化险为夷全是靠他,张口闭口都是“蓝少爷”,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关于蓝祈的传闻,西北一带也陆陆续续听了不少,但总也未见其人,不知详情;如今见他如此气度,玄蜂侍卫全对他礼敬有加,大多数人心里就有了底,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
林熙泽的脸色愈发难看,又嫌程书隽聒噪,撇嘴问道:“童大哥怎的没回来?”
夜雪焕不便多说其中因果,只笑道:“总要给他留点时间陪陪夫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路遥那倔脾气,都忍俊不禁地调侃起来;只有林熙泽更怄了,总觉得夜雪焕是别有深意、另有所指,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闷闷地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回到西北帅府时正值晌午,林熙泽闹着要给夜雪焕接风,甚至要亲自去酒窖里搬酒来,被林远喝止:“明日还要出关巡察,今日让容采好生歇息,接风酒还是留着回来再喝。”
林熙泽还欲坚持,见无人附和,夜雪焕本人也无意留他,只得悻悻作罢,被他爹拉走之前还在嘟哝:“等此次巡关回来,我们不醉不休!”
林远无奈,就林熙泽那点酒量,怕是喝醉三轮也放不倒一个夜雪焕,还要故作豪迈,简直大言不惭。何况夜雪焕方才还明确暗示要“留点时间陪陪夫人”,这小子竟愣是听不出来。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程书隽带着玄蜂侍卫自去收拾打理,夜雪焕则带着蓝祈在帅府里稍稍转了一圈。
西北帅府如他之前所言,修建得精简而干练。因为夏季多雷暴,栽不了高大的树木,只摆了些盆栽花卉作为造景,把大片的面积都留给了后方的演武场。
虽然极为硬朗苍劲,但换而言之,也十分无趣。蓝祈明显兴致不高,午饭之后服了药,没一会儿就呵欠连连,晃悠着要去午憩。
夜雪焕吩咐程书隽去做明日出关的准备,自己陪着蓝祈进了卧房,房门一关就把人一把抱上了床。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沿,蓝祈懒懒散散地伏在他肩头,眼睛半睁半闭,竟似就要入睡;夜雪焕一边解他的衣带,一边在在他耳畔低笑:“怎么,生气了?”
“不至于。”蓝祈任由着他给自己换上宽松的里衣,不咸不淡地答道,“只是你接下来不要生气才好。”
夜雪焕听他这语气就知林熙泽是躲不过一通收拾了,忍着笑道:“果然还是生气了。”
“我当真不生气。”蓝祈抬起了一双漆黑的杏眼,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会让全天下都看到只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侧。你不必管我会如何做,但我一定会做到。”
夜雪焕笑了笑,越发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蓝祈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喃喃道:“我也说过,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分明就是在纵容他胡作非为,简直宠得无法无天了,但他知道蓝祈一向有分寸。
“我明日要出关巡察,估摸着要小半个月。”他捧起蓝祈的脸颊,在眉心轻吻了一下,“这次一定要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蓝祈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他想起夜雪焕上一次出云水关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相拥着,软语温存,约定要等他回来;然而他们都没有信守承诺,夜雪焕甩袖而去,蓝祈不告而别,彼此折磨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在那场滂沱大雨中重新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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