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焕每年往返,早已见惯;蓝祈第一次见,脸上虽没有多少惊奇之色,眼中却清亮清亮的,明显兴致盎然。夜雪焕也不点破,从背后拥着他,只让他自己体悟这山河之中的妙趣。
——重央的盛景还有很多,他都会带着他一一看过。
原本按照正常速度,一日便可通关;但此次车重人多,到了夜间也才过了一大半,只能原地夜宿。
山间昼夜温差明显,雾气都凝聚成了露水,视线便尤为清晰;夜雪焕抱着蓝祈坐在车前,仰望着头顶那一线狭长而闪耀的星幕,不由得感慨:“我也没在夜间走过破雾关,景色倒也别致。”
一低头,那些明灭的星辰就尽数落入了蓝祈漆黑的杏眼里,目光流转中又映出了他浅色的瞳仁,看得他一阵心旌神摇。
于是当晚,少主又被丢出了车厢,在侍卫们腿上睡了一夜。
银龙山脉斜贯南北,山阳面的暖风从这处唯一的隘口灌进来,成了阴湿的水雾;而山阴则气候干爽,常年风高云淡。第二日正午时分,刚从破雾关出来,立时便春风拂面、艳阳高照,峡道里的湿冷之气被吹得无影无踪,倒真有几分破雾见阳的意味。
过了破雾关,便算是正式入了北境。
北境的风土人情与南境、与大央原都迥然不同,地势高险,雨旱分明,土地也贫瘠,但物产却极为丰富,除了上等的棉麻、绒缎、皮毛之外,更有诸多果物、药材、玉石等等,临戈郡所产的神仙醉更是与夕云露齐名的佳酿,是以虽然气候条件恶劣了些,但绝不贫苦,似千鸣城这样的郡府更是富庶,在税收上甚至都不输于右陵这样的南境大城。尤其这些年边境太平,百姓生活平稳,人口逐渐密集,西域异商逐年增多,一派欣欣向荣。
夜雪焕在其中自然要居头功,百姓都对他充满了崇拜和爱戴。越往西北走,感受就越明显,还有不知哪里传出去的消息称他宁可不做皇帝也要守护边境太平,爱民精神简直感天动地;尤其他这次仪仗又太过招摇,每过城镇都要被夹道欢迎,当地官员隆重接待,百姓还会自发献礼。
最夸张的是刚入临戈郡境内时,一名老村长带着村里几个青壮年,扛了八条年前新腌的大火腿来,条条都扎着喜庆的大红绸缎,说是去接亲的都有人信。
夜雪焕哭笑不得,又不好不收,便让厨子直接烹了,在当地官衙门前摆了流水席,让百姓分食,做了个现成人情,自己则趁机开溜,颇有几分狼狈和无奈。
将将到了五月初,才终于抵达了千鸣城。
新的荣亲王府早已竣工,负责修建的工部官员有意巴结,知道荣亲王的小心尖是江东出身,试图修个像百荇园那样的江东园林出来;但西北毕竟气候条件有限,引水不便,水生植物也大多养不活,最后只能简单粗暴地挖了个大湖,湖中养了锦鲤,湖上架着九曲回廊,廊下栽了些莲花,中间还有一方湖心亭,湖边移栽了一圈垂柳,柳枝正抽得茂盛,郁郁葱葱,看起来生机蓬勃。只是如今水位尚浅,要等到六月雨季时再自然蓄水,到时鱼戏莲叶,柳枝点水,想来也颇有趣味。
西北地广人稀,王府又修在千鸣城郊,占地极大,这湖更是挖得又宽又深,绕湖一周大约要一个多时辰。
夜雪焕牵着蓝祈逛了一会儿,不由得摇头:“这可要让人好好看着些,若是我们那傻儿子在这里落水,怕是尸体都捞不着了。”
话音未落,正在巡视新领地的少主倏地窜上了旁边的一棵柳树,然后顺着柔软的柳条准确地栽进了湖里,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响彻湖面上空。
夜雪焕:“……”
蓝祈:“……”
程书隽赶紧跳湖营救,一人一猫湿淋淋地上了岸,凄惨无比地被侍卫簇拥着去更衣洗浴。
夜雪焕叹了口气,蓝祈撇嘴道:“白捡的儿子,要求别太高了。”
“好吧。”夜雪焕勉为其难地点头,“只能等蓝儿给我生一个聪明的了。”
蓝祈哦了一声,“那你慢慢等。”
两人牵着手信步而行,沿湖是一片桃花林,但眼下不是花期,看不出什么景致来,反倒是湖对岸的暖阁更让夜雪焕满意。整座暖阁以椒泥涂墙,绒毯铺地,下走地龙火道,屋外种红梅青柏,还砌了观景用的琉璃窗,到了冬季让蓝祈躲在里面,不仅保暖,还能观雪赏花,想必他的寒症会好过很多。
等到彻底安顿好,西北总督府的谒帖便掐着时间地送了过来,在总督府里摆宴接风。西北总督和临戈郡郡督亲自到王府门前等候,底下各级官员全数在督府门前迎接,场面极为浩大。
夜雪焕带着蓝祈欣然赴宴,席间明确表示,自己要主理边关军务,定期去边关巡察,凡郡中有需要王府做批示的,一律都由蓝祈拿主意。
底下的官员神色各异,有人惊有人疑,还有人若有所思,都被夜雪焕一一看在眼里。
他往年只在亟雷关,不必与官场打太多交道;但如今临戈郡成了他的封地,自然要把底下的魑魅魍魉都看清楚。在这种事上,蓝祈与他配合着放饵钓鱼、诓骗无知群众也不是一次两次,多少人都被蓝祈这无辜又无害的外表所蒙蔽,只是如今他在丹麓城已经声名鹊起,效果估计要大打折扣;但若当真有人心思不轨,定会忍不住从蓝祈身上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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