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说辞也是路遥编的,在这方面,夜雪焕是真的佩服他,莫说是把黑的说成白的,说成红橙黄绿青蓝紫都行。路遥谓之“公关控评”,并声称这些屁民都太好骗,于他而言毫无难度。
再之后,亲王受封,赐信印袍服。夜雪权因有残疾,不赐封地,留于丹麓安养;夜雪薰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要在北府封地内生活,亦不赐封地。夜雪焕则赐在西北临戈郡,王府落座于郡府千鸣城,距亟雷关不足五百里,以守卫边境安宁。除此之外,更特赐紫金亲王袍服,地位尊崇,见君王可免跪拜之礼,回丹麓可免召入城,说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他也不为过。
祭坛之上,夜雪渊亲自替夜雪焕披上亲王朝服,深沉的紫金色被阳光映照得绚烂夺目,两双琉璃色的眸子两相对视,眼神里是同样的坚毅沉着。
“……容采。”夜雪渊用只得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朕信你。”
虽可免于跪拜,夜雪焕依然单膝跪地,右手覆于心口,沉声道:“臣弟必不负皇恩。”
夜雪渊弯腰将他扶起,两人相视一笑;一旁站着的夜雪权和夜雪薰也都面带微笑,远远观礼的太后和皇后都一脸欣慰,只有领着夜雪镜站在她们身后的楚太妃神色阴沉。
封完亲王便轮到朝官,连着先前宫变之事,各有赏罚。方敬身死,其家族尽数流放南荒,永不获赦;杨连宇接任金吾卫总领,东宸卫补足金吾卫在宫变之中的损失,暂时收回编制。姚潜擢羽林军副领,挂金翎,补羽林军中的空缺。此外还有一系列的官员调动、职权调整,都由皇帝亲自宣布。
在这方面,夜雪渊的执行力和责任心远超先帝,多年隐忍的器量初露头角,朝中对他也开始逐渐信服。
随后还有礼官祭唱祀舞,百官斋宴,加上往来行程,足足要五日时间;蓝祈到底身份不同,无法陪同,便和童玄一道,带了十余名侍卫,重新上了一次松留峰。
再过不久便要回西北,往后相见不易,夜雪焕便让他去和绿罗辞行,顺便也把苏葳这个老犯妇带下来。
绿罗看上去温婉和善,却也绝不是个好欺的软柿子;不过短短数月,灵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婢都对她敬重有加。她倒也没苛待苏葳,只将她拘在原本的卧房里,但下令所有人不许与她见面、交谈,门板上开了个送饭的小口,自己每日亲自送饭,也不说话,放下就走。
苏葳先开始还甩脸色摆架子,绝食示威,没过几日就受不住了,整日在房里破口大骂,后来又变成哀声恳求,最后崩溃大哭,问绿罗究竟想要怎样,她都可以配合。绿罗随她怎么折腾,就是不理,完全按照夜雪焕的叮嘱,晾了她三个月。
三个月里出不了门、见不了人,连话都没人说上一句,与世隔绝、遭人孤立,这种煎熬任谁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多年颐指气使的苏葳。蓝祈来开门拿人时,她甚至喜极而泣,恨不得都要上来抱蓝祈的腿,再不复之前的拿乔作态。
直到童玄带人将她拘了起来,她还一直在急切表示什么都愿意说,只是之前被打落了半口牙齿,如今脸歪嘴瘪,说话漏风,也听不清在喊什么。童玄嫌吵,干脆就把她的嘴塞了。
绿罗见了蓝祈,自是高兴万分,尤其天气转暖,蓝祈不那么畏寒了,脸色红润了许多,她更觉欣慰。但蓝祈不能久留,在山上住了一夜,第二日便要下山。
山上消息闭塞,腊月里又大雪封山,根本不知丹麓城里已然天翻地覆,就连皇帝都换了人。松留峰与主峰之间就隔着三四个山头,云雾里隐隐还传来了祭祀的鼓乐声,这才知晓竟是新帝在封禅祭天。
当时的凶险之处,蓝祈自然不会说给她听,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一切安好;绿罗也识趣地不过问,只轻声叮嘱:“临戈郡外就是戈壁荒滩,虽不说是穷山恶水,但也贫瘠苦寒。我知王爷疼你,必不会亏待了你……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晓。”蓝祈看着童玄将苏葳绑在马上,亦轻声答道,“楚后是先帝之后,如今新帝登基,按祖制,灵位要回归夜雪氏祖祠,王爷则要在封地重建灵宫,遥奉香火。到时候你若愿意,我让王爷为你寻个好人家……”
“我不愿意。”绿罗回答得极其干脆,“我对王爷立过誓,要终生侍奉娘娘灵前。”
蓝祈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当真不想……过寻常人的日子?”
他对绿罗亦有愧疚,且不同于对夜雪薰的愧疚;夜雪薰的热毒到底是齐晟光欠下的债,但绿罗至今为止的命运却是他向楚后求来的。虽是脱离了罪奴的身份,但终生困于灵宫之内,也未必就比为奴好上多少。
如果可以,他希望绿罗也能像个寻常女子一样,有寻常的家庭,住寻常的民巷,每日里柴米油盐、灶火炊烟,夫妻相敬、邻里和睦,不必有多富裕奢侈,只需要平淡温馨。
这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或者说,是蓝祈希望她有的生活。
“自爹爹获罪以来,你我都不可能再是寻常人。”绿罗微笑道,“你跟在王爷身边,过的可是寻常人的日子?”
蓝祈语塞,他自幼通读典籍,一张嘴文能句句风雅,损能字字扎心;可在绿罗面前,他却似乎很容易词穷。
“我自幼在娘娘身边,虽是婢女,她却教我读书习字,教我世理人情。我资质愚笨,娘娘也从不嫌弃,就连苏葳那个老刁……咳,老宫妇也不敢苛待于我。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爹娘,但在娘娘身边的几年,当真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