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优先的目标而言,她当然希望蓝祈能乖乖配合,主动供出玉无霜来,如此她也不会动蓝祈,否则会惊动三皇子,终究不是上策。但若蓝祈当真不识抬举,她也不介意让他吃些苦头,尤其是口头上的羞辱。
“说吧,玉无霜在哪里?”
红龄眯起眼,一抹黠色一闪而过,“她身受重伤,能逃这么久,必是已经服了‘红颜枯骨’,命不久矣,你清楚得很,何必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寄托什么希望?不要像你的同僚们那样,傻傻地相信玉无霜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大善人,为了她受尽屈辱,最后含恨而死。”
蓝祈心中微动,觉得她手上竟似乎还有些情报可以套,于是顺着接了下去:“你知她将死还要穷追不舍,看来也是想要她身上那件东西了。”
红龄果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某些含义,眉梢一挑,露出了一个了然又玩味的笑容:“原来如此,无怪你会如此急躁,原来竟也是个贪心不足的。”
她自以为抓住了与蓝祈谈判的筹码,轻叹了口气,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谆谆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碰得起。睛首玉牌她或许都会给你,但唯有那件东西,她只可能给她玉家的人,你是绝对要不到的。”
蓝祈昂首道:“你也并非玉家之人,我要不到,你就要得到么?”
“那就不是你该费心的事了。”
红龄似是感受到他掩藏的焦躁,态度愈发轻缓,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你如今已经是重央三皇子的人,荣华富贵、万千恩宠,何必要去染指那种东西呢?不若这样,你告诉我玉无霜的行踪,我也就当今日没遇见过你。玉无霜不会知道是你泄露的消息,你家三皇子也不会知道你深更半夜出来私会过女人。你从玉无霜那里得来的东西,我一样不要;你们睛部尚藏匿在外的七十余名活口,我也再不追究。如何,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蓝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倒像真的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一般。眼见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浓,心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嘴角一翘,哂笑道:“谁告诉你……我是出来私会女人的?”
红龄脸色微变,就见蓝祈挑了挑眉梢,眉眼间竟隐隐有了几分三皇子的神韵,慢悠悠地说道:“月色正好,出来散散步、练练身手,不行吗?”
话音未落,袖中的信号筒已被拉去了引线,砰地一声,血红的焰光粲然升空,将半边天空都照得亮如白昼,站在高处的那些身影顿时无所遁形。
下一瞬间,密集的箭雨纷纭而至,转眼就放倒了周围屋顶上的黑衣荆刺,先后在闷哼声中栽落下来。
“蓝祈,你……!”
红龄心知中计,恨得直咬牙,却也没心思和他啰嗦,往巷子深处疾退。高处没了威胁,蓝祈蹬着巷墙上了房顶,又拉开第二枚信号筒。这次是蓝色的焰光,幽幽然绽开在天际,仿佛一团团阴森的鬼火。
再然后,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骤然响起,两边的巷墙轰然倒塌,大大小小的石砾迸射飞溅,一时间地面震颤,整个巷子被笼罩在弥漫的烟尘里,刺鼻的硝磺味里混杂着血腥气,场面可谓触目惊心。
等到动静稍稍平息,扬尘逐渐散去,原本的一条窄巷竟生生成了一块空地,来不及躲闪的一众荆刺被碎石砸得东倒西歪,有些被砸中头部的直接当场身死,与之前中箭的尸体倒在一起,伤亡惨重。
明亮的火光从四面八方涌现,将这一片断垣残壁层层围住;肃杀的脚步声整齐而密集,听上去竟不下百人,全都是身着兵甲的羽林军。魏俨在最外围指挥布置,将听到动静、闻声寻来的的无关民众全都挡下。民众们见是皇族禁军,哪里还敢多生事端,一个个缩回家中,唯恐避之不及。
蓝祈站在屋檐上,眯着眼在废墟中仔细辨认,一时却也找不出红龄的身影。
“蓝儿,过来。”
夜雪焕被若干玄蜂侍卫护在中央,见蓝祈好端端地站着,心中稍松,赶紧将他唤到身边。蓝祈轻巧地落到地上,刚一走近就被拉了过去,旁若无人地亲了一口。
“做得好。”夜雪焕拂去他头顶沾到的灰尘,满意而笑,“回去再奖励你。”
蓝祈乖巧地退到他身后,看着童玄带领着玄蜂收拾现场。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无法放在人口密集的普通城镇里,无怪夜雪焕要选择婺州做猎场。
红龄带来的荆刺大多都已身亡,没死的也都重伤难行;玄蜂根本不留活口,不管死没死都在心口补上一剑,贯彻了蓝祈当初那句“荆刺没用”的评价。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红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衣衫破损,灰头土脸,却依旧保持住了从容的气度,站起身后也不想着逃离,甚至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径自整理仪容。
巷墙炸开的那一瞬间,她将早已无知无觉的玉久拉来当盾牌,是以虽然狼狈,却也只是些轻微的擦伤;而玉久则遍体鳞伤,伤口里却没有鲜血流出,脸上也依旧是一片木然,哪怕已经衣不蔽体,露出了少女的姣好身段,也只是呆呆地站着。
她已经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甚至都算不得是个活人。蓝祈终究不忍,拉着夜雪焕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夜雪焕会意,指了一个侍卫上前,用一件外袍将玉久裹住,抱到了一边。
红龄恍若不见,似乎她如今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形象,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她拢齐了头发,又取出一块帕子擦干净了脸,这才低低笑道:“蓝祈,我可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叛得如此彻底,连玉无霜都一并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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