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焕其实一贯不屑于用这种收买人心的招数,但为了维持手下人的忠诚度,或多或少的怀柔在所难免。无论是西北军中还是玄蜂的暗卫,跟着他的人都尽心尽力死心塌地,除了那些怀柔的手段,自然也有他个人魅力的因素在内。
无论朝中如何评价他寡情凉薄,他对下属的关怀照顾都是真的。将相之才,对依附自己的能人志士真诚以待,是最基本的素养。
蓝祈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云雀金睛,身手好脑子活,昨晚一场即兴表演更是传神至极,让他欣赏有加,想要收归己用。
既是要他假装男宠,有些暧昧的接触也很正常,他并没有想过勉强蓝祈假戏真做,也没有刻意展现什么柔情蜜意要他心折。那些浅尝辄止的亲亲抱抱不过是些逗小猫般的戏弄,只是看他如此坚强隐忍,心里便生了几分怜惜。
虽是蓝祈主动依附于他、寻求他的庇护,但就算他提些条件,夜雪焕其实也都可以酌情答应,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路遥那小子成天偷懒耍滑,尚且还要隔三差五地蹬鼻子上脸;他不明白为何蓝祈却偏偏要如此作践自己,好像留他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一样。
——如果昨日救下他的不是夜雪焕,而是别的什么猫猫狗狗,他是不是也是这副姿态?要他侍寝就侍寝?
光是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得好好给他一番教训,让他好好领悟一下到底什么叫“侍寝”。可是看他被逼到惊惧畏缩,自己倒先心软了。虽说在军中多年,多少沾了点兵痞子的做派,但这种恃强凌弱、霸王硬上弓的事,夜雪焕还真的做不出来。
用在蓝祈身上的一切手段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不着力,有劲也无处使。
人生第一次,三皇子生出了一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挫败感。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眉角,自己靠在窗边冷静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蓝祈居然不知何时又坐回了角落里,虽然还是一贯的淡漠冷清,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委委屈屈地抱着腿蜷缩着,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幼猫。
夜雪焕突然就有点想笑,却故意板了脸,冷声呵斥:“给我过来。”
蓝祈看了他一眼,又慢慢挪了过去,右腿微微朝外侧了侧。
夜雪焕看着他的坐姿,又叹了口气,伸手抄起他的膝弯把人捞进怀里,果然见他右膝处又渗出了血红,蹙眉道:“你这膝盖是真的不想要了?”
蓝祈大概还没从刚才那番拉扯里反应过来,僵着身体不敢动弹,抿着唇没说话。夜雪焕从车厢另一角的行李中取了药箱,便去撩他的裤袖。
“我自己来……”
蓝祈赶忙去抓药箱,被夜雪焕一把按住,略带几分嘲笑地看着他说道:“像你那样处理伤口,真不知哪天才能好。”
他小心揭开纱布,那层好不容易结出来的薄薄血痂又裂了开来。虽然出血不多,但因为反复撕裂,伤口里竟有了些血肉模糊的感觉。
他用帕子蘸了清水,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去,再敷上药粉,重新包扎起来。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嘴角微微抿着,那双持枪引弓、杀敌无数的手此刻无比轻柔,修长的手指灵活而利落,一点也没碰到那些脆弱的肌理。即便微阖着眼帘,那双琉璃般的凤目依旧被窗隙里的阳光映得灿然生辉,流转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待将那道狰狞的伤口仔仔细细地缠好,这才抬起头来,刚好迎上了蓝祈那对黑白分明的杏眼,过于明亮的瞳仁像是两团暖融融的火焰,含着一点来不及收起的迷离和脆弱,一下子就烧进了他心里。
果然还是心痒。痒极了。
身体的意愿快过了思想,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按着蓝祈的后脑,轻轻贴在了那柔软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蓝祈呼吸急促,脸又涨得通红,目光四处游移,不敢与那双凤目对视,却也没再向后退缩。
夜雪焕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搂着他低笑道:“这两日就莫要乱动了,好好养着。”
蓝祈乖乖被他抱在怀里,脑袋靠在他肩上,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翻涌的心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
同样是沉默,气氛却比早上时好了太多。腰间的香球里点着灵香草,定气凝神,浅淡的香味飘散开来,便将所有的焦躁都抚慰了下去。
夜雪焕缓缓抚着蓝祈的后背,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今早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那里,可就是所谓的匿身之术?”
蓝祈愣了愣,才答道:“可以算是。隐匿气息只是我的习惯,没有刻意施展。殿下若不喜欢,我以后……尽量改。”
“既是多年习惯,不必勉强。保持警觉也是好事。”夜雪焕摇了摇头,又笑道,“何况偶尔吓唬吓唬莫染也挺有趣。”
想了想,又问:“若是你认真施展起来,这匿身之术又当是什么样?”
蓝祈斟酌了一下措辞,答道:“若是有人群做掩护,可以凭空消失。”
夜雪焕似乎也有些吃惊,神情若有所思。
蓝祈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如果好奇匿术,等到了右陵,我演示给殿下看。”
夜雪焕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打量起面前的小脸蛋,似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究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在打什么别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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