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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重锦与陆雪朝自幼相识,乃竹马之交。
陆雪朝是相府嫡子,出身显赫,六岁起为太子伴读,常出入上书房。
起初,谢重锦其实并未注意到这小伴读。太子身边环绕的世家子弟众多,伴读并非只有陆雪朝一个。长黎国规,皇后可干政,辅佐陛下治国,而后妃不能。不少官宦人家都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把自家孩子从小就送到太子殿下身边,混个竹马情分,万一日后成了太子妃,那就是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谢重锦年幼,然习多了帝王心术,对这些所谓玩伴背后的弯弯绕绕清楚得很。这些稚子或许还不知道身上背负的使命,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来陪太子读书,谢重锦却看透那些伴读背后家族打的主意,是以并不对任何伴读亲近。
尽管总被一群人簇拥围绕,小太子却是一个真正的玩伴都没有。
陆雪朝倒是悟出家里的意思,但并不打算行动。
他自认有些才华,将来靠自己考取功名,为官入仕,像父亲一样位极人臣,也能报效家国,何必走一条去做皇后的捷径?
他也懒得和别的孩子那样,围着太子曲意逢迎。太子殿下瞧着亦有些城府,对那些伴读恐也只是逢场作戏,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每当下课休息,其他世家子弟一窝蜂似的去讨好太子,陆雪朝就默默去寻夫子提问解惑,并不去凑那个热闹。
但谢重锦还是注意到了他。
因为太傅夸他太多次了。
谢重锦生来便是太子,被寄予厚望,受皇家教导,三岁识字,四岁习武,本是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天才。然见了陆雪朝,方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旁的稚童还在一笔一划学认字时,陆雪朝已能作诗文,出口成章,课上举一反三,将太傅问得哑口无言,亦是常有之事。便连桃李满天下的太傅都惊叹,陆雪朝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聪慧的,太子殿下亦要逊上三分。
谢重锦素有神童之称,从小到大就没逊色于人,东宫之尊也将他养出轻狂傲气,闻言自然不服,要与陆雪朝一较高下。
结果是输得一败涂地。
小太子大受打击,才学比不过,便微扬下巴:“孤要与你比武。”
陆雪朝一顿,回答:“好。”
谢重锦心想这人文采这样好,武功定也不赖,他当全力以赴,因而一拳虎虎生风,下手并未留情。
谁知陆雪朝竟未闪避,生生受了一拳,面上浮现一抹伤痕。
其余围观的世家子弟立刻阿谀奉承道:“太子殿下打得好!”
“太子殿下威武!太子殿下武功真好!”
被一片夸赞声环绕的谢重锦却并不开心,冷冷喝了声:“都闭嘴,退下!”
欢呼声顿时一静,众世家子弟噤若寒蝉,作鸟兽散。
谢重锦望向陆雪朝,凝眉道:“为何不躲?输是孤技不如人,你无需让着孤。”
“不是不躲,是躲不开。”陆雪朝平静道,“我并未习武。”
谢重锦惊讶:“那你答应与孤比武作甚?孤又不是爱胜之不武的人。”
“入宫前家父叮嘱过,不能忤逆太子殿下命令。”陆雪朝如实回答。
“……你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还不知变通?”谢重锦看着陆雪朝脸上的伤痕,莫名有种欺负邻家弟弟的愧疚感,不自在道,“你过来,孤给你擦药。”
陆雪朝又道:“不敢劳烦殿下,我自己来便可。”
谢重锦挑眉:“这会儿又不知道不能忤逆太子殿下命令了?”
“……”陆雪朝慢慢挪过去,乖乖仰起脸。
谢重锦比他略高半个头,低头正好能为陆雪朝上药,距离近在咫尺。看着陆雪朝玉雪可爱的脸,清凌凌水润的眼,和因为疼痛微微皱起的眉,谢重锦心中纳闷,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还有个长得这么可爱的伴读?
谢重锦不由捏了捏陆雪朝的脸蛋,眼睛微微睁大。
好,好软。
皮肤又白又软,五官精雕细琢,瓷娃娃也就是如此了。
“……殿下?”陆雪朝被扯动伤口,眼中泛起一丝水汽,声音也软软糯糯。
“咳咳!”谢重锦回过神,收回手,一本正经地问,“你几岁了?”
“六岁。”瓷娃娃说。
“那孤比你大一岁,你要叫哥哥。孤字怀允,你叫怀允哥哥也可以。”谢重锦本是不喜欢和人亲近玩笑的性子,不知怎的,就是很想逗逗这瓷娃娃。
许是陆雪朝和他一样,有远超同龄人的聪慧,让他有平等交谈的兴致。又许是他伤了陆雪朝,心存歉疚,不由自主想对人好一些。
长黎国的男孩生来就要取字,唯有亲近之人可唤。谢重锦是太子,世上敢唤他字的人只有陛下与皇后。
陆雪朝迟疑一瞬,觉得这不合规矩。
“不能忤逆太子殿下命令。”谢重锦又拿这句话压人。
“……”陆雪朝妥协道,“怀允哥哥。”
谢重锦被瓷娃娃软软地唤声哥哥,心被可爱到起飞,面上仍沉稳道:“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字是什么。”
陆雪朝说:“清疏。”
“好,清疏弟弟。”谢重锦给他上完药,捧着他脸细细端详,问,“为何不习武?习武能防身,你长得这般可爱,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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