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伸手抓住藤蔓,忽然用力撩开
别有洞天。
湖水绿的眼睛溶了春日般亮起来,瀛台山的大雪都为之而停,谢秋石往前迈了一步,一只乌玉笛便从旁伸出。
是你。谢秋石怔怔道。
笛子的主人见到他,似乎也恍惚了一瞬,他收回手,侧身,让谢秋石走进自己的那方小天地里。
吹笛子的人是你。谢秋石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清净的植被芬芳,又睁开眼,看着眼前黑袍墨发,俊气逼人的男人,你认识我吗?
第106章
眼前的男人垂首看他,一头松散的黑发夜幕似的垂下来。
谢秋石注意到那人的眼睛比夜色还有浓烈,让他无法移开视线,而苍白的皮肤散发着汉白玉似的冷光,眉若悬刃,鬓如刀裁,与秦灵彻的俊美神威不同,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飒飒冷意,寻遍天地,怕也不会有谁对气势如此之人产生亲近之意。
谢秋石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又走上前去,重复道:你认识我么?
那人顿了顿,忽然很快地凑上前,在他脖颈处轻轻地嗅了一下,继而用确定的语气道:石头。
谢秋石只觉一股冷泉打在心头,他眨了眨眼睛,半晌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我确实是块石头,几百年来一直站在那儿,都快没人记得我了你是不是也一直住在这儿?没等对方回答,他又东张西望道:我闻到了桃花香,在哪里?
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秋石讶然,却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扯着自己往里走,越走越觉得身上发热,才问:怎么这么热?这是什么地方?
天火。那人轻轻说,宽袖一拂,谢秋石只觉眼前闪过一阵红光,鼻尖闻到一股焦臭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不想去了。他瘪了瘪嘴,什么样的桃花生在这么臭的地方?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欲勉强,转身抬了抬手臂,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谢秋石拽住了他的袖子,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掌管此地。那人道,深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谢秋石,曾经也掌管你。
掌管此地的是瀛台山主人,现在是我。谢秋石并不相信。
那人摇了摇头:天火降处,不再是瀛台。
谢秋石将信将疑,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臭味,他又指了指散发着红光的山崖:我改主意了,带我去看看。
那人没有拒绝,又看着他皱着一张脸嫌臭的样子,忽然张开手臂把他打横抱起来。
谢秋石吓了一跳:你?
别动。那人低声道,冰冷的长发丝绸似擦过他的脸,抓着我。
谢秋石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眼前又是一晃,他抬头,看见那人宣纸一样淡色的唇微微一开,几乎无声地念了一句:大修罗咒。
耳边爆裂开无声的尖鸣,下一瞬,他发现自己站立在一座鲜红的断崖前,周遭无一植被,山石俱为火红色,如同被烧烫的铁块般散发着热气。崖谷下,滚滚浪涛如沸腾的烫水,环绕的群山似出鞘的血刃,云、风、尘埃,都如烧烫的铁汁一般流淌。
断崖背后所依傍的一棵巨大古树,那古树几乎与断崖同高,合抱之粗,枝条并非上长,而是下垂,底部细若针锋,每一根枝叶都有如一根削筋断骨的钢鞭,从山头垂到山底,活物般搅动着层叠惊涛。
谢秋石屏住呼吸,接着,他从那虬结猩红的枝干中,找到一抹纤细的碧绿桃枝,湖绿色的眼睛登时亮起来,他挣脱那人的怀抱,轻飘飘地飞起来,去捉那支桃干,就在此时,一阵重浪拍向山崖,他一个趔趄,从空中坠下。
嗳!他叫一声,欲架云而起,不料此处没有任何事物受他掌控。
等等,等等!!谢秋石惊道,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冲自己一招手,自己像个落魄凤凰似的扑通一声跌进那人怀里。
小仙。那人似有不满,沉声道,这是我的地方,你不可妄动。
谢秋石当然不信,正欲辩驳,便见那人一指崖下,他顺势看去,险些被眼前奇诡的景象骇到
成千上万蝼蚁般渺小的人影,顺着巨树锋利的枝条、滚烫的崖壁往上爬,他们或壮或瘦,或贱或贵,每个都面目狰狞,神情可怖,双目中写满欲望与野心。最下边的那些还带着刀枪攀具,到了靠近巨树的上头,全是衣衫褴褛,赤身露体,双手鲜血,目眦欲裂,有如一个个阴间爬上人世的鬼魂。
谢秋石轻轻地推了推身后之人,示意他把自己放在地上,接着蹲在崖前直勾勾看着,眼见着一个丑陋的鬼东西快要爬到崖上,他又忍不住回头仰视身后的男人,只见那人点了点头,一展袖将他揽在身前。
鬼东西瞧见男人,喜极而泣,全身匍匐在地,整个儿将脸埋在男人的缎面锦靴上。
谢秋石呆呆地看着,男人却只是偏了偏头,足尖一动,那鬼东西顿时像皮球似的跌进崖下的沸水中,化为一缕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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