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的心跳瞬间被放大到无数倍,在这秋夜的蛐蛐蟋蟀声里脱颖而出,和着小花的一声「喵呜」,隐约停了一拍,又好像多跳了半下。
小花又张牙舞爪一阵,不得不认清现实,怂唧唧地老实了下来。降兵不杀,顾铎也宽宏大量地撒开手。
宋大爷收拾屋里的狼藉,一边收拾一边叹气,说饭都凉了,下次不能这么胡闹了,朝服也不知道要怎么洗。
顾铎被念得耳朵疼,赶紧端着托盘,自己拿去后厨再热热。一出门,蓦然撞见了坐在门口的虞知鸿。
虞知鸿似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哑然,那么一晃眼的功夫,他就被顾铎抢了词:“虞知鸿,我错了。”
顾铎自然而然地凑近,虞知鸿也行云流水地接过托盘,被推着边走边听他说:“我不该天天念叨你的,刚刚被宋大爷念,我都快烦死了。天天催你涂药按摩,你烦不烦我?”
“不烦。”虞知鸿还没反应过来,已听到自己开口,“你为我好,我知道。”
顾铎说:“那你还赶我走?骗人。”
刚才酝酿好的话找到了顺理成章的机会,虞知鸿地说了出来:“抱歉,我……”
顾铎听见前俩字已经心满意足,虞知鸿知错能改,他就善莫大焉地说:“好吧,原谅你了。”
未尽的话统统被夜风吹走,和树叶一块落在地上,被小花哒哒哒踩过,碎在石板路上。
小花也去后厨,闻到肉味,敏锐地锁定了虞知鸿,轻盈地跳到他腿上,试图吃碗里的饭菜。
顾铎正要抓它,虞知鸿用手指抵住小花的额头,说了声「别闹」,这嚣张了一天的猫就乖乖趴好了。
顾铎愤怒不已:“它怎么只听你的!”
“猫有灵性,”虞知鸿回答,“你不会伤害它,它才敢对你放肆。”
顾铎咬牙切齿:“我果然是对它太好了,它还挠我!”
虞知鸿说:“你也对我太好。”
顾铎朝小花做了个鬼脸,戳它猫头泄愤,又一视同仁地顺手戳了虞知鸿一把,脑子没搁在这句话上,随口道:“反正你又不是猫,不会挠我。”
虞知鸿道:“嗯,不会。”
从这一天起,虞知鸿对太医的嘱咐用心了不少,不必天天盯着,也记得几时该抹药、几时该敷药了。
顾铎分外欣慰,像是自己养的猪出圈一样,每天上朝领出去都很有成就感。
可惜没成就几天,皇帝又免了虞知鸿的早朝,让他随便来,养伤为主。
虞知鸿再也没「随」过上朝,只剩下顾铎自己天不亮就起床,怨念深重,尤其是起床后还得听一堆人吵架,烦得要命。
满朝文武议事堪比菜市场开市,在漫天唾沫横飞里,只有顾铎和皇帝面面相觑。
顾铎是不知道说什么,皇帝是不能太早张嘴,要吵够火候才能拍板定音。
每到决定前,皇帝还都会问问顾铎的意见。
中秋佳节临近,皇帝问:“驰原侯,东市和西市,你来选,想在哪放烟花?”
顾铎被回京那天的一卷长鞭搞出心理阴影,道:“我不爱放烟花,能拿钱去买吃的么?”
于是,皇帝在东西两市各设一月饼摊子,让京城百姓自取。余钱也都买了粮,送去今年受灾的南方。
大理寺卿的孙子犯案,皇帝问:“驰原侯,如果是你的儿子,你当怎么办?罚不罚。”
——这孙子当街强抢民女,顾铎非常不想认下这种不孝子:“打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这要是虞知鸿干的,你难道不揍他?”
皇帝:“……”
瑞王道:“小侯爷这话可不对,二弟岂是这样的人?”
隔了几个月,顾铎听他说话,还是想抖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吧,那如果是你干的,你爹难道不揍你?”
瑞王:“……”
皇帝差点喷了,更有甚者,不知是哪位衣冠楚楚的大人,在金銮殿上憋笑憋出了放屁的响声。
下朝后,顾铎还要到兵部晃一圈。六部官员都在一个地方做事,他有次走错,进到礼部的书房去了。
礼部尚书是个「半仙」,自称能掐会算,见着顾铎第一句话就说:“不得了。”
顾铎:“?”
半仙说:“不得了不得了,小侯爷,您命格独特,非是池中物。来日或要飞升,随我入道么?”
顾铎当即认定此人脑子有病,退避三舍。
有人告诉他,这是江湖骗子的玩法,见面先夸再叹,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几句模棱两可的事,总能骗着冤大头,千万别给钱。
——这人是任如玉。
任如玉一开始变着法地给顾铎下绊子,同在一处做事,绊子无非那几种,或是不让人升迁、或是不让人做事、或是带着兵部其他人不搭理他。
顾铎一没有升官发财的心,二无创立什么丰功伟业的意图,每天只露个面就钻回贤王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吉祥物。
任如玉绊了个寂寞,过了几天,偃旗息鼓,还隐约有那么点示好的意思。
在顾铎看来,任尚书此举如同脑子挨驴踹,不知道天天抽什么风,可能他就是个抽风的人;但虞知鸿知道,京城没有敢对着从一品大员尥蹶子的牲口,只有请任如玉喝茶吃酒、奉上重金的瑞王。
顾铎回到贤王府就说:“任如玉今天脑子出问题了,居然怕我被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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