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咯咯噔噔向前滚了不知又多久,天色也开始渐渐放暗了。老车夫看了看四周草木渐疏,车道行宽,便回头冲车马车里说了句,“大人,我们到益州地界了。”
“嗯,大家都辛苦了。”高德应声。转身看看家眷们和马匹都是一身倦容,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前方穿出一阵马蹄声,愈行愈近,大片林鸟簌簌惊起。既已入了益州地界,自然不必担心会不会是蛮人马贼。高德自马车上下来定睛一看,是两个身披甲胄的兵士,骑着快马奔驰而来,见到高德本人便一同勒马,翻身而下行了个标志的军礼。两人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同。
仅仅如此就已经让高德有些脊背发凉。就算做了再久的官,他都只是个深居京城的文官,从未亲入过军营,见过军姿。这两人看上去也就只是普通士兵,为何能做到如此的训练有素?还是说……军营里本就都是这样?
但好歹名义上是朝廷命官,气势上还是不能输人一等。高德端起手臂请两人起来,却又佯装威慑的问了句,“你们家将军呢?怎么,面子这么大,就只配两个小卒来迎接我?”
却不成想那两个士兵跟个上了弦的傀儡的一般,半个字都没回,甚连个表情都没变,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翻身上马带路去了。
“这……大人,我们这是跟,还是不跟啊?”车夫有些不知所措的磕巴起来。
“……跟。”
高德暗咬了咬牙。这益州军,初次见面就是这么一个下马威,真不是善茬。
只是在未知对方底细之前,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乱结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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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傍晚的益州城主街还是一番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模样,人杰地灵,西境小皇城之说果然名不虚传。他这单薄马车并未引起街上人多瞩目,随便一个商队的车都比他们要富气上几倍,谁也想不到他们未来的知州大人会乘着这么破的小车远道而来。
也不知又走有多久,车马总算停在总镇府门前。
天色转暗,高德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秋高无云,渲染成墨蓝。总镇府那宽大的墨色铁门和门前的两座威严石狮在这昏暗中,竟给予人一种无以言表的肃杀与压迫感。
高德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大概自己当时站在皇城宫外领罪前才体会过。
不过这人很快也就镇定下来了。想着可能还真是晃荡一路把自己脑子给晃傻了吧,又或者是朝野权倾带给自己的遗症,怎么现在连看个总镇府都紧张。
有什么好怕的,这儿的主人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叛臣之后罢了。
入夜渐微凉,一行人就这么在外面被晾了老半天,才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缓开来来,走出一位看起来有些阶级,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将士,冲着他们抱歉笑笑。
“高大人,抱歉久等。在下益州军参将都仲,恭迎大人远道而来。”
感情你们这儿还有人会笑的啊。
第11章 总镇
总镇府内的路倒是四通八达,没什么无用的迷宫似的园林造景,倒是摆了不少武器架子在两边,其中叫不出名字的奇兵也不少。这个叫都仲的参将先是吩咐人安顿下他的家眷们暂候在客室后,便领着他一路径直的就走到了中庭上。传令开门前都仲忽然笑吟吟地回头和他提了嘴,自己家的小将军是刚审完战俘回来的,进去见了别害怕,我们小将军人很好的。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别教他怕我就是好的。
高德嗯嗯嗯心不在焉客套应了几句,便迫不及待想进去讨个说法,结果门一开。人差点吓得倒退出去。
只见面前站着个身穿白绢衬衣,带着黑色牛皮束袖的硕俊青年,吊一头马尾都是发丝根根硬朗高束,正站在净手盆前擦拭着手。
一盆清水都被洗成了血红色,脸颊与衣服上还清晰可见喷射溅出的血渍。小将军衬衣领口松垮下来,隐约能看到些饱满结实的胸肌。
空气中都弥漫着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将军听到声响,赶忙用手巾擦了把脸,转过身来笑说:
“高大人一路颠簸辛苦。汉广公事缠身实在繁忙,没能亲自去迎接,在这儿给大人赔不是了。”
高德稳住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冯小将军冯汉广了。
不过刚刚不自觉退那一小步,着实有些让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赶忙回了句,“无妨,都是为朝廷办事,理解。”
听到“朝廷”二字,冯汉广似是暗自嗤声嘲笑了一响,将手巾丢在铜盆里向着高德走过来。他身材高挑精壮得很,比高德高出一头有余,竟毫不避讳的微微欠身端详了这长辈年岁之人好一会儿,弄得高德觉着自己好像被蔑视了一般浑身不爽。
随两人距离拉进,高德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冯汉广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浓到似乎是从这人骨子里散出的一般真切,真是打心底觉得反胃。
“高大人这是得罪谁了,才会被派到如此偏远之地做知州啊?”冯汉广脸上依旧挂着随和的笑容,可这说出来的话是真一点都不客气,道:“毕竟对大人来讲,益州似乎并不是什么执政的好地方。”
“总镇将军,您这话说的可有点僭越了吧。”高德混迹朝野十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身子骨一挺便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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