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枫一愣,随即便笑着回了句:“都?喜欢,先生个女?儿最好,娘亲的贴心小棉袄。而且咱们的闺女?肯定像你这么讨人喜欢,以后么……哼哼,看我?怎么刁难那些想来提亲的小子。”
李青韵弯起眉眼,莞尔道:“如你这么刁难,女?儿就嫁不出了。”
江少枫不以为?然:“如此连他岳父十成一的毅?和耐?都?没有,才智也缺缺,那不嫁也不亏。”
李青韵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温柔道:“那依我?看还是先生个儿子比较好,长?兄责任大,还能和他妹妹站在?一头。你么……就只听我?的好了。”
他闻言,不禁失笑地搂了她在?怀里:“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辈子就陪着你,说东不往西。”
“是么?”李青韵扬起脸,挑眉瞧他,“那你怎么不扮成个胖子?”
江少枫冷不防被她一句话?噎岔了气?,咳了两声,才好笑道:“下次,下次。”又解释道,“你是女?子,不能用这胡须来遮脸,我?只好在?你的身型上下功夫了。”
李青韵抬手揪了一下他的假胡子:“大胡子相公,不好看。”
江少枫就摸了摸她的假赘肉:“发福的娘子,还不够。”
言罢,他已笑着沾了调好的颜料在?指上,朝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抹去。
两人再次乔装后隐藏行迹地走在?城中道路上,忽然,李青韵脚下一顿,拉了下江少枫的袖子,示意他往斜前方看去。
范玉竹?她这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她的样子,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手里还提了个装着香蜡纸钱的篮子。
江少枫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常柳,想起了他说的话?,还有他临终时满目的牵挂。
联想到常柳是为?了替他打探消息偷入江月府被江云起发现后打成了重伤,江少枫再看范玉竹这副模样,就不禁皱起了眉头,莫非她也打算借此机会来刺杀江云起?
他转头朝李青韵看去,恰好迎上了她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之后,默契地转而朝范玉竹所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玉竹。”江少枫在?青石桥头出声唤了她。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范玉竹倏然一震,整个背影都?随之一僵,须臾,她才转过头来往身后看去——虽然对方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了个大胡子糙汉,但范玉竹还是可以肯定,他就是江少枫。
那么……在?他身旁,一定便是配合着扮成了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妇人的李青韵了。
范玉竹转身就走,而且越走越快。
李青韵正准备追上去,却发现江少枫似乎有所迟疑,见他眼中流露出些许踟蹰为?难之色,她转瞬便已反应了过来,于是说道:“我?去吧。”
也只能如此了。江少枫想,他无非是想确定范玉竹的安危,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但既然她心中还未放下,他再要追上去也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想到这儿,他便点点头:“我?在?城北的安乐茶坊等你。”
李青韵颔首而去。
她一路追着范玉竹来到了东郊,眼见着对方以为?摆脱了他们,此时正准备快步往一片竹林中走去,她运起真气?一个起落,便拦在?了前头。
范玉竹愕然地顿住了脚步。
“范姑娘。”李青韵唤了她一声,目光平静。
范玉竹默然须臾,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冷淡地道:“怎么,李阁主还未算够当初的账?”
李青韵并不打算与她扯这些是非,只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不是打算趁开战之际找江云起报仇?这件事江月哥哥已有了安排,请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范玉竹一听,微顿之后不禁有几分恼怒:“我?如今已不是他的下属,凭什么听你们的?”
“我?只是在?请你以大局为?重。”李青韵说,“常护卫出事之后,江月哥哥一直在?派人打听你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平安。如今你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算是念及过往之情,他也不可能不管你,那你呢?就算不想与我?们再有牵扯,是否也该为?了常护卫顾全大局,不要轻举妄动?”
范玉竹听她一口一个常护卫,不禁狐疑:“我?师兄怎么了?”
李青韵因她这句反问一怔:“你不知道?”那就奇怪了,照理说当初常柳是为?了她才不得不也离开江少枫左右的,而且临死?之际还挂念着她的事,可她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难道常柳出事的时候两人根本没在?一起?那她去了哪里?现在?又为?何会出现在?江月城?
李青韵心下疑惑,开口道:“他……”话?才刚出口,她已看见范玉竹眼中忽闪而过的惊色,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突袭而来的一丝轻风。
有人!
她身随意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便已回身倏地一掌拍出,但对方竟然躲开了她的掌风,而且来势迅猛招式怪异,李青韵还未来得及回过神,他已在?拆解数招后转眼近身,一指点住了她的穴道。
江云起?李青韵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令她吃惊的不是江云起终于使出来了他的真功夫,也不是范玉竹的袖手旁观,而是这两个理应势不两立的人居然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但她已被江云起点住了哑穴,只能静静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切。
“你来了?”江云起的话?语中是疑问的语气?,显然,他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她来了江月城。
果然,他又似笑非笑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那他应该也到了吧?”
李青韵神色不动地看着他。
范玉竹见状上前一步,蹙眉盯着江云起:“你想做什么?”
他淡笑着看了她一眼:“给你我?都?留一条退路——难道你以为?,他们夫妇还会放过你?又或是……你还打算杀了我?以表忠诚?”
范玉竹顿了顿。
的确,事已至此,她早已回不了头,也不可能再回头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想到李青韵说她和江少枫这次来的目的,又想到当初江少枫为?了眼前这个人而对她的那些绝情……
默然半晌,她抬眸看着李青韵,沉声说道:“李阁主,大战在?即,应当顾全大局的应该是你和江宗主,若是江月城因此大乱,只会给了北戎机会。”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一事,准备抬手解开李青韵的哑穴。
江云起拦住了她。
“我?想问问她刚才说师兄出了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范玉竹解释道。
说完,她转身退开一步,似是表明自己已默许了江云起扣留李青韵的行为?。
江云起道:“你们师兄妹当日一并被遣离,你师兄怎么可能还会回去?更何况是在?自己出事之后。”
他说着,朝李青韵望了一眼。
范玉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愣,默然地立在?了原地。
江云起从中了然,他便走上前,倾身将李青韵打横抱起,随后当先朝竹林中走去。
此时,在?城北的安乐茶坊里,江少枫刚刚落座不久,茶坊老板便已快步进来,躬身向他行了个礼。
“宗主。”茶坊老板恭敬道,“收到您的消息,属下等便已开始做了准备。”话?说到此,似想起什么,往四周看了看,“早听闻宗主已成了亲,这次夫人没有和您一起来么?”
江少枫笑了笑:“她先去办些事。”又问道,“江云起还不打算亲自去澜州城?”
对方道:“照理说他应该随大军一道出发的,但不知为?何如此不急不慌,听说他那边在?等两个皇子的消息,应该是准备算着日子才出发去澜州城接迎。”
不急不慌,静等着朝廷的人来,自然是因为?他本就打算迎敌入城。江少枫眼中闪过一抹凉凉笑意。
“对了,江云起身边最近新收了个女?人,”却听茶坊老板又说道,“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和哪个江湖帮派勾结在?了一起,笑纳了他人所许的美色。属下打听过那女?子的身份,不过江云起一直把她安置在?别院,她也很少出门,确实没什么线索可查。”
这也是正常,江湖之大,会功夫的女?子不胜枚举,没有任何能追寻的特征,就算想去查她的背景也无从下手。
再加上江少枫当初放下这些暗线在?城中,为?的是以堪后用,并不希望他们自作主张地暴露身份,所以探究这些暂时并不要紧的人和事都?是点到即止,除非有了他的进一步命令,他们才会继续深挖。
“江云起平时常去那别院么?”江少枫沉吟问道。
“起初一个月起那么一两次,”对方回道,“前个月开始,就去得勤了些,大概十天半个月都?朝那边跑。”
哦?能让江云起重视的,想必这个女?子的来历也不寻常,思及江湖大派多有知名姓氏可查,江少枫便问:“知道她的姓名么?”
“姓什么不知道,”茶馆老板道,“只知她叫‘玉竹’。”
江少枫一愣,须臾,脸色骤沉,起身一把抓了剑便朝门外大步跑去。
第94章 清风迢迢(六)
江云起抱着李青韵径自回?了?竹林别院,一路进了?间门前种着秋海棠的厢房,轻轻将?她放在了?床上。
“来人。”他坐在床沿边望着躺在眼前的人,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去?打盆清水来。”
侍女?立刻应声而去?。
范玉竹站在一旁,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下人很快端来冷热正好?的一盆水放在了?窗前的杌凳上,江云起拿起搭在上面的帕子沾了?水,拧得七八分干,然后伸手凑到李青韵眼前,帮她擦起了?脸。
“好?好?的一副模样,”他笑,“何苦来的。”
范玉竹看在眼里,眸光倏然一缩,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最后却到底没有开口,咬了?咬牙,她冷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江云起听到动静,回?眸看了?一眼,略一沉吟后又转了?回?来,依然唇边含笑,目光悠远地看着并不拿正眼望他的李青韵。
他也不急着说什么,只一点点帮她擦去?了?脸上的颜色伪装,然后又重新洗了?帕子,握起她的手,同?样仔细地擦起来。
李青韵似不急不怒,只直直盯着顶上的绣花帐子——这帐子的绣纹很特别,若她看得不错,这是以梅花为点,勾勒出的一副星象图。
画与星宿的结合,和天星棍上的那副青梅图有些相?似,不过?眼前这顶帐子上的图案似乎只是为了?追求一个更为宏大的景观,意象差得很远。
她忽然注意到上面有一丛梅花的分布挺眼熟,随即一愣,想起了?《无名心经》上时不时会出现在修习贯通经脉要穴的篇章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图案,当初因为江少枫本就需要逆行经脉来修炼,而她又一直修习得非常顺利,所以并未过?多在意这些图案,现在乍看这丛梅花纹,无论由西䴙?东,还是由东䴙?西,竟都是一样的形状。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李青韵正欲进一步深思,忽听江云起说道:“十七,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她仍旧没有搭理他。
江云起却如陷入了?旧忆,浅浅弯唇笑了?笑:“那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已羡慕起了?少枫,只是自己不愿承认,才无意中对你多了?几分刁难。之后想来,实在过?于幼稚。”
他说完,又看了?看她,一伸指,点开了?她的哑穴。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他说。
当然有。李青韵终于淡淡朝他看去?:“当年你是怎么在我的凰鸣剑上落的毒?”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明明凰鸣剑从未离身,除了?那次当面给他看过?一回?,他也再无别的可能?接近。
江云起听完,笑了?,问道:“你可听说过?易容?”
易容术?她道:“早已失传的技艺,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江云起说到这个,眼中隐约透出了?几分骄傲之色,“我虽不能?完全复原这门手艺,但做一张能?遮住双手的皮囊却也不是难事。”他说着,抬起右手,瞧䴙?了?自己捻起的指尖,“我只需事先在手上抹上层连你也一时察觉不到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再轻轻擦过?你的剑刃——就能?当着你的面给凰鸣剑淬毒。”
李青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别这样看着我,”江云起却缓缓笑道,“当初我在你的剑上落毒,并非是为了?害他,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你要对他拔剑相?䴙??”
“那你为了?什么?”李青韵冷冷反问。
他却说:“自然是为了?帮你。”又道,“当时的情况,你已在凌耀他们?的算计之中,不会有人希望你得胜,其实输阵事小,但我怕你手段不如别人被伤了?性?命,这才事先给你准备了?这自保之策。”
她听着觉得可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应当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