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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页
    这书寒碜得连装订的线都没有,散成一堆随意叠成一摞,写书之人还似模似样地描了个封皮。
    灵书;
    玉无缺著;
    玉无缺难为情地介绍:“里面记载了目前为止,我对于魂术所有的悟道和见解,文字无法表述的,我便尽力画下了。”
    鹤不归盯着书名看了半天,问:“灵书什么意思?”
    玉无缺答:“师尊说过,万物有灵,灵便是魂魄,故而名之灵书。”
    鹤不归粗粗翻过,图文并茂的记载已经有几十页,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但是已经大为震撼。
    毕竟面前这个小子,是个坐在学堂里念书半刻就能睡着的人,除非戒尺藤条伺候,否则要他安安静静念一本书比取他命还难。
    何况是写书,与其相信他能坐下写书,鹤不归宁愿信他跳起来焚了藏经阁。
    鹤不归用一种「你到底吃错了多少药」的眼神看过去,却见玉无缺比任何时候都真挚且期待着他的点评。
    不是等着挨夸,不是拍了马屁察言观色,这倒真是个学生等着师长教导的认真嘴脸,以至于鹤不归自惭形秽了一瞬,怕真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他摸了摸封皮,郑重翻开。
    没有意料之内的鬼画符,没有插科打诨的顽话,是玉无缺一本正经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魂术理论。
    透过工整遒劲的笔迹,繁复庞杂的术法图例,鹤不归仿佛能看见一个趴在桌前抠破脑袋认真得有些可爱的玉无缺。
    鹤不归意外道:“为何要写?”
    玉无缺扣着脸说:“第一次去浮空殿时,师尊那顿打让我想了很多,相比我为何会学会魂术,我更好奇此术为什么会流传在凡人手中,既然它有这么大的能量,我又会了些皮毛,不如将它记下。”
    “虽然师尊说,此术修习几乎不可能,不止是门槛的问题,而是天意,不过万一呢?”玉无缺天真道,“万一我能寻到修习的途径,让大家都能学会,或者从拆解术法原理中,习得破解预防之法,总归是做了件善事吧?”
    鹤不归点头:“确是善事一件。”
    得了鹤不归的肯定,玉无缺振振有词道:“既然我已经是地选之人了,不如好好利用,无量斋将其定为禁术其实是因为不了解,难以防控,此术若可以普及,让大家都清楚来龙去脉,有应对之策,它也就无法造成难以挽回的祸事了不是么,只是……徒儿对术修不大精通,很多地方拆到一半就陷入僵局了。”
    玉无缺羞赧地戳了戳书册,耸肩道:“所以想请师尊帮看看,哪里不对不好的,教教我。”
    不耻下问的态度摆出来,再理直气壮地将另一层目的撂明,他梗着脖子道:“还有就是,我吞吃生魂算是越界之举,师尊从前警告过,我明知故犯,犯下大错,以此稍作弥补,你就不要生气,也别罚我了好不好?”
    鹤不归冷哼:“你果然没安好心。”
    玉无缺见他并无愠色,笑道:“敢说给你听的,能坏到哪里去啊。”
    “啪——”
    鹤不归嘴角却挂着极浅的笑意,却狠狠弹了个爆栗,算是罚过了。至于明知故犯的错事,他一个字都没苛责,而是低头翻开第一页看起来,他歪了歪下巴,缓缓收回手肘,淡淡道:“坐过来一起看。”
    “嗯!”
    玉无缺又端来一个烛台,放在床几上,他就近坐在鹤不归身侧,以防师尊问起什么他好及时作答,结果等了半天,鹤不归一个字都不说。
    鹤不归捧着书每一页都看得极为细致,边看边思考琢磨,认同的时候会下意识点头,有疑惑时抿着唇发许久的呆,在玉无缺拆解了一半的地方,他也屈指凭空用灵丝画了些阵法,玉无缺都不大看得懂。
    但鹤不归从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便也安安静静地窝在一侧,随时等着回答功课。
    床褥里温热的气息一阵阵袭来,夹杂着芙蓉清香,没一会儿玉无缺就被困意打败,头一歪靠着床头睡着了,呼吸都慢下许多。
    鹤不归浑然不知身侧的人早就见周公去了,他看得入迷,玉无缺尽力描绘的魂境超出了他目下对于冥灵世界的认知,对修习之人,宛如打开了一方陌生又奇妙的新境界。
    除此之外,玉无缺有这样的心思和用心,鹤不归觉得意外又难得,难得的是他肯除了偃术之外花心思钻研,意外的是这小子好像真的成熟了些。
    晓得有些事是存在于「对错」之外的,它有去做的意义,这个意义深远到可以造福苍生,影响后世,哪怕当下饱受非议,也是值得。
    世上很多事都必然有第一个不畏人言冒死前行的人去蹚这浑水,玉无缺有这个勇气去做第一人,那老天必会让第一人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鹤不归欣慰地笑了下,生平第一次尝到当师尊的快乐。
    少年人的愚勇,大多时候似莽撞,其实却是赤忱单纯的胆量,这份胆量让他这个徒儿可爱了很多。
    “玉无缺,这里错了。”鹤不归用肘子拐了拐身侧的人,嘟哝着,“从前教过你的,怎么老画错——”
    身侧之人没应声,倒是被这一拐子拐得身子一歪,脑袋垂落在鹤不归肩膀上,他一偏头便是肌肤相亲,余光里两扇长长的睫毛和热红的鼻尖,深而慢的呼吸在昏黄烛火,暖帐温意里,让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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